齐南,松涛福地。
阴云低垂,松风呜咽,灰茫茫雾森森,那原本和煦隽永的完美清修地,如今却完全颠倒了模样,郁结压抑,不得欢颜。
空中有朵青云缓缓聚集,一名高廋修士现于其上。
此人相貌清雅,嘴角始终带分谦冲笑意,用木簪束发,赤足,身上的齐云道袍乃最普通的凡俗灰麻织成,像是被多次浆洗过,大片泛白,自有番闲淡朴拙的仙家风度。
“蓝隶拜见师叔。”他躬下身子,朝松涛深处拱手禀道。
不见回应,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松涛深处旷默寂寥,只有风摇松木的细细沙声。
蓝隶也沉得住气,就这么躬着身子,保持着姿势不动分毫。
此情此景便宛如凝结一般,又过了一天,两天……
终于到第三天上,一股狂风忽从那松涛深处扩扬而起,扫得树海大浪起伏。
“我已奉命将南宫止师弟从大周书院领回,暂时安排在天地峰内居住。”蓝隶这才再次开口。
‘喀啦!’
气象再变,空中疾起数道霹雳,将这昏暗世界一力劈开,惊雷并作,炸得天地晃动不休。
“他前番过错,为祸甚大,幸得大周书院总归要顾及我齐云颜面,而且楚家也无意追究,只盼早日了结此事,往后相安……”电闪雷鸣间,狂风肆意暴怒呼啸,无数松针和着豆大雨点席卷天地,蓝隶并未用灵力护身,身上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将语调拔高,勉强压过风雷声音:“晚辈此行就是想为两家转圜一二,您看?”
‘您看,您看……’回声伴着风雷荡开,此方主人仍无半点回息,不过会儿,他须发袍服均已被雨点打透,湿哒哒地贴着身体,但模样颇狼狈的他浑若未觉,神色平静,说完话依旧不卑不亢拱手死等。
这一等,又是月余……
直到某日,巨大的青木之龙虚影无声无息从松涛深处探出,龙头一边眼睛单睁开条缝,朝他立身处瞥了一记,阴冷蚀骨。
“谢师叔宽宏!”
蓝隶深深一揖,然后立刻转身飞离,无一丝拖泥带水。
青木之龙随即也同风雷一道,在松涛福地消散无踪。
蓝隶再现身时,已是齐云山中。
某间静室之内,早有两人坐等,居中一位正是现任齐云掌门陆云子,另一位却是蔡渊。
“如何?”
齐云天地峰一系举足轻重的三位元婴齐聚,自然不会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陆云子见他进来也不寒暄,当头直问。
“他没明说,但应是默许了。”蓝隶朝二人稍作致意,便在蔡渊对面盘膝坐下。
“那我代楚家谢过了。”
蔡渊微微欠身,拱手遥致。
“师兄客气。”蓝隶回礼。
得了掌门大位这等好处,为对方跑跑腿还人情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南宫家可能会不卖蔡渊甚至陆云子的账,却偏偏不好驳了未来将执掌齐云千年的蓝隶面子,这一点,在座三人心知肚明。
大位之争迁延日久,蔡、蓝二人其实已多年未交谈过了,这短短两句客气话可算为往昔种种作个了结,和平落幕撇去了心结,两人相互面上自能过得去,关系好歹没像当年陆云子与楚震那般弄得过僵。
“嗯,好,好。”
陆云子看在眼中,满意地笑拂长须,头点了点,转而向蓝隶问道:“此次见过他,你揣摩其应劫能有几成把握?”
这个‘他’字,自然指得是南宫木。
蓝隶缓缓闭目,思忖许久才摇头回道:“他气息似乎有点不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南宫止的事对我表露不平,唉!以我的修为,委实难窥一二……”
“嗯……”
陆云子没得到答案,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沉吟道:“化神修士生死大事,无不攸关门派家族的兴衰存亡,小魔渊那边手尾一了,这便是我齐云头等大事,需仔细应对,以策万全。”
蓝隶蔡渊皆郑重应下。
陆云子分拨调度,蓝隶蔡渊查遗补缺,三人联手,不多时便谋划停当,见陆云子有意离开,蔡渊忙开口道:“光南宫木默许还是空泛了,楚家与南宫谈和终究要落在实务,红裳伤了无法出面,神通失于迂,楚问失于直,有个齐休堪用地位却低了……”
他说到这儿便住了口,陆云子心念稍转就知其所图,立刻接道:“我们三个出面也是不妥,这差使,我看陆崆最合适,劳动他跑上一趟便了。”
“谢掌门师兄!”蔡渊大喜拜谢。
“罢了。”陆云子一挥袍袖,人已消失不见。
那头陆云子自回陆云峰,命陆崆去齐南城与南宫家交涉,这边蔡渊也马不停蹄赶往楚云峰方向。
待二人走后蓝隶才起身,随手捏了个法诀,静室地面立刻陷下一块,露出个狭小甬道的模样来。缓步而下,又穿过数道精妙阵法,一处悠闲自在的山泉风光渐渐显露真容,五阶灵力的云雾飘渺中,只有一名道袍男子正孤零零在泉水边闭目修行。
“南宫师弟,此处可还习惯?”蓝隶拱拱手,笑者问道。
原来此处正是天地峰软禁南宫止的所在。
南宫止睁开双目,面上倦意难掩,早没了在外海威胁楚红裳时的笃定强势,瞥一眼蓝隶,又用鼻孔哼了哼,“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当年在酆水被困时我就习惯了。”人虽落魄,话中仍带讥讽。
“哈哈。”
蓝隶摇头笑笑,并不以为意,继续道:“师弟你久理家族庶务,难免沾染些烟火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