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已落,天空仍明得像朝晨。京城里,大雪纷飞,家家户户的房顶,都堆着厚厚的一层雪,放眼望去,只见天地相连,迷迷蒙蒙的一片灰色。
风很大,刮得枯枝上的积雪片片飞落,寒蛰惊起,群鸦乱飞,大地寂然。惟有城门及刑场四周巡弋的卫士,甲声锵然,点缀着这黄昏的静寂。
噪杂的人声,在太后一席发言之后,早已销声匿迹。
画颜从震惊中挣扎,想要竭力阻止太后的作为,奈何浑身软弱无力,最终连句话都说不出。
她终于明白太后为何到现在还没杀了她,林婉柔为何突然要替自己换装,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欺瞒世人,她太后,朝廷,不敢明着对拥有先帝赐有不死金牌的画郡主不敬!
在沉寂片刻后,人群中忽然涌起一股猛烈的人声潮流,大家纷纷高喊:“皇上太后开恩!请饶画大人不死!皇上太后开恩,请饶画大人不死!”
所有到场围观的百姓,全都下跪伏拜,口中念念有词。
画夏山自从为官以来,清廉爱民,克己奉公,赢得不少百姓的爱戴,又经沛城救灾一事有功,更让他贤德的名声扬名内外。
朝廷此次突然对画家的降罪,引起了不少民众的愤怒,他们对朝廷的说辞丝毫不信,几年来的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早已深知画夏山的为人,他们热血沸腾,泪流满面地一如既往地拥护着画夏山。
太后朝下座的谢晦看了一眼,让他想办法控制局面。
谢晦会意,凛然走到主席台前,大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你们爱戴父母官的心,太后与皇上也都了解,只是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是犯下冒犯皇室的罪臣,仪表堂堂的外表下,有你们看不见的肮脏的内心。朝廷若不重处此等败类,皇室尊严何在?天下人之心也将不安。此等逆贼,若不斩首示众,不以服天下人之心!太后皇上旨意以下,任何人都不得求情,否则,杀无赦!”
先是安抚,后威胁。谢晦果然打地一手好牌。众人在谢晦严声厉色之下,顿然变得鸦雀无声。
同样坐在下首的傅亮与徐羡之,正准备联手上奏请求太后顺应民情,开恩,饶过画夏山,却被谢晦最后一句话给堵在了喉咙。
他两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得作罢,重新坐回椅子上摇头叹气。
朝堂上所有的文武百官,都齐聚在这场盛大的刑场上,注视着场地中央,身穿污垢囚衣低头跪着的十几个人的身形上。有的露出惋惜,哀叹的神色。有的则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另有一些人,则眼角带笑,洋洋得意。他们全都忽视了台下早已一脸愤怒的群众,观赏着即将到来的大戏。
刑场上,画家老老小小,哭成一片,他们大多数都是跟随画家十几年的忠心仆从,他们自己也一定未曾想过,跟着往日荣贵一时的画家,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吧。
而画夏山与画夫人,像早已有了默契似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牧娘也赫然在列,只是她却单独被绳带封住了嘴,单独吊挂在刑场的另一边的柱子上。
画颜的心像是被万剑刺穿般,疼痛不已。她多想站起来呼喊近在眼前的爹和娘,她多想推开那些刽子手带着他们安全离开,她多想再对着他们说一声,爹,娘,颜儿今生不后悔做你们的女儿,来生一家人还要再相聚!
可就连第一个愿望都不能够实现,她只觉地自己的喉咙干地要命,浑身软若棉绒。只有那空洞的眼窝处留下几行自由的眼泪。
“画郡主既有不死金牌,为何一句话也不说,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被斩首吗?!”
台底下,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引起了其他的同样的不满。
“我如何不想救自己的爹娘,奈何我早已形同死人,任人掌握于鼓掌爹,娘,你们放心,颜儿很快就来陪你!”画颜心里暗想,整个伤心地快要从椅子上跌落,却立马被旁边的人及时按压住了。
林菀柔故装亲近地拉着画颜,笑盈盈地说:“你现在所受的痛苦,还不及我失子之痛,千万要扛住啊,好戏还在后面呢!”
“你好狠毒!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留下你这个祸害!”画颜,愤恨撕扯着她的心。
林婉柔突然凑到画颜耳边,悄悄地说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你总感觉浑身无力吗?”
难道?是你画颜扭过头,静静地等待回答。
林婉柔娇媚一笑,眼里闪过一丝邪恶,“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不错,早已在你神志不清时,一副软筋散便进了你的肚子,服下此药的人,武功不仅全废,身心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你不用怀疑此药的药性,正是鬼头亲自奉上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身上新伤旧伤起码有上百起,又发着高烧,服了此药,竟然还能活着,还真是人间一大奇迹啊!不过,你也活不长久,别太担心”
说着,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画颜无力应付林婉柔,也无力再为他们做下的任何龌龊之事动怒。她木讷地扭过头,希望通过声音寻找父母所在的方向,她早已视死如归,只是还不放下她深爱的爹娘,想起他们将要受的疼痛,比割自己的肉还要痛苦。
她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所感受到他们给她的每一刻的温暖,每一寸的慈爱,暖化了她那颗冰块似的心。她多舍不得就此和他们分离,她多希望回到浴花涧里的小亭子,还有,姐姐一块围绕在父母身边,赏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