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几日了”内侍高阴沉着脸问了一句。
矮几旁边跪坐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望着直棂窗外绵延不绝的雨幕,发出哼的一声鼻音便算是有所回应了。
内侍高果然并不是提问,而是自问自答道“公子亥,这可是吾王异人之后服仙丹之后的第二个旬日了。”
公子亥有些烦躁的一巴掌拍在矮几之上,说道“老师,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当初也是老师献计说要跟随父王巡游,现在却远离都城中枢,万一又该如何是好”
内侍高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小宦官,后者心领神会,找了各种理由将侍卫等人支开。
淅沥沥的雨声之中,内侍高起身坐到公子亥的身边,低声说道“吾王在服用仙丹之前已经立下遗诏,倘若真的发生那不忍言之事,只需要用上大印,便可拥立新君登基即位。公子亥可知道遗诏之上的名字是哪个”
“立储以嫡,无嫡立长。”公子亥哂笑一声。
“遗诏未曾用印,而符玺都由中车府令所掌”内侍高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停住了口,看着公子亥。
“老师不正是中车府令么为何”公子亥突然醒悟过来,连连摆手道“废兄立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逆德之事,万万不可”
“汤、武杀其主,不为不义,且天下称善,如今你代兄而立,是以贤代不贤。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内侍高不紧不慢的说道“世人皆知,吾王独宠公子,欲改立公子为代后,实为储君。倘若公子苏即位,北地三十万精锐以为后盾,兼有大义名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同室操戈,不绝于史书”
“沙丘宫不宜久留,须即日起程还朝。否则日久必生变”内侍高言之凿凿的说道“吾王长眠不醒,肉身溃烂,已无力回天生死存亡,尽在公子一念之间”
“肉身溃烂此话当真”公子亥惊起,碰翻了几上的酒樽,来回踱步,又问道“虎符、玉玺都由中车府令所掌丞相又如何说此事若成,必奉老师为帝师,升郎中令,位列九卿”
“公子且安坐,丞相斯由本府令前去晓以利害,大事可期”内侍高起身,拜别公子亥,出门而去。
丞相斯挥退了侍卫,问道“府令雨夜到访,所为何事”
内侍高开门见山道“倘若真的发生那不忍言之事,吾王赐给公子苏的诏书及符玺现在都在公子亥那里。定立之事只在你我口中的一句话罢了。此事又当如何”
丞相斯拍案而起,怒道“矫诏废立,动摇国本,这是亡国的先兆啊此事不是臣子所应当议论的”
内侍高淡然道“丞相的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以及获公子苏的信任若将这五点拿来与将军恬相比,可有一点比得上呢”
丞相斯不假思索的答道“都比不上。”
内侍高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公子苏即位,就必定任用将军恬为丞相。丞相斯最终不能怀揣通侯的印信返归故乡,恐怕是显而易见的吧而公子亥仁慈忠厚,足以担当王位继承人。”
丞相斯默不作声。
内侍高察言观色,继续道“吾王近年一心于虚无缥缈之间求仙问道,此时却长眠不醒,肉身溃烂,恐已无力回天然则吾王服用仙丹之前,却命将军毅代为外出祈祷山川神灵以求福,对蒙氏一门的提防之心应该也是昭然若揭了吧否则的话,将军毅若在场,那么以他长期随侍吾王,还曾惩处本府令,以及在一众亲信近臣之中的极高权势和威信,这些近臣绝不可能一边倒地支持你我二人吾王之用心良苦,不可不察”
“丞相斯由上蔡一介布衣,至今日之位极人臣,府中诸子皆身居要职,李氏满门上下,生死存亡,尽在一念之间有朝一日蒙氏一门掌权,一山必不容二虎慎之”内侍高最后的一番言语中宫直入,径取要害。
丞相斯颓然跌坐,低声问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依府令之见,应该如何”
内侍高宽慰一番,这才说道“还请丞相重新拟诏”
“公子苏接到诏书,哭泣着进入内室,打算自杀将军恬却说,吾王在外地,并未确立谁是代后。再者,吾王派我率领三十万军队镇守北地,令公子苏担任监军,这乃是天下的重任啊。现在仅仅一个使者前来传书,我们就自杀,又怎么能知道其中不是有诈呢让我们再奏请证实一下,然后去死也不晚呀但是使者多次催促他们自行了断,公子苏于是对将军恬说,父亲赐儿子死,还哪里需要再请示查实呢随即自杀将军恬不肯死,使者便将他交给官吏治罪,囚禁在阳周,改置丞相斯的舍人担任护军都尉”
黑衣锐士说完,叉手行礼,退到一边。
戎右却再三的细细盘问“你说公子苏自杀,可是亲眼所见”
黑衣锐士摇头,答道“不曾亲见。但观其府中一片缟素,亲属家臣尽皆披麻戴孝,料想不假。正是兵无将而不动,蛇无头而不行,公子苏门下诸人与丞相门下,中尉,卫尉,郎中令,太仆,廷尉,典客,奉常,宗正,少府,治粟内史等官员近日走动频繁,颇有改换门庭之意。加上将军恬身陷囹圄,属下便星夜回报。”
戎右又问道“将军毅,如今何在”
黑衣锐士答道“大军启程还朝,恰逢将军毅代吾王外出祈祷求福而回,内侍高对公子亥说,先王想要立你为代后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将军毅一直规劝先王,认为不可如此,现在不如就把将军毅杀掉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