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躬身行礼后匆匆退出。
王氏蹙着黛石描画过的秀眉,向云巧道:“你也去吧。明日不用过来了,日后就在玉笙居当差吧。”
云巧跪下行了大礼,躬身一直退到门口,才轻手轻脚掀起门帘,退了出去。珍儿听着脚步声渐远,拿了茶盏,续了汤水才重新递给王氏,不解地问道:“难得云巧也是个知礼的,夫人怎的就打发去了玉笙居?”
王氏接过茶盏,掀起白瓷茶盖,轻轻吹去浮沫,吃了一口道:“她那张狐媚脸,我瞧着就来气,哪敢留在身边。要是让她勾引得我的旭儿散了心,那才是冤孽,早早打发的好。”
珍儿接过茶盏放好,轻轻替她按压着肩颈,道:“云巧那样个美人胚子,可便宜了三公子。”
王氏一巴掌甩到珍儿脸上,直打的珍儿一个踉跄,脸颊瞬时红肿,珍儿惊恐之极,慌忙跪下。王氏怒道:“一个姨娘养的贱种,算得哪门子的公子。这沈府正经的公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旭儿,一个是宁儿。”她一股怒火,实在无处宣泄,眼神怨毒,吓得珍儿连哭泣都不敢。
王氏瞧着珍儿瑟缩着跪成一团,又想到落梅院里那贱人就是靠着这副可怜样儿哄走了老爷的心,怒火更甚,厉声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把那娇弱的样子做给谁看?”骂完由不解气,只把一碗滚热的茶汤泼到珍儿的颈子上,瞬时起了大片透亮的水泡。珍儿一声惨叫,眼里滚下惊惧的泪水。两名婆子这才慌忙拦住王氏,不住的劝解。王氏一时气急,缓过来也有几分悔意,向着张婆子道:“你扶她回去歇着,再去库房取几味草药赏她。”又叮嘱了几句,就打发两人出来了。
珍儿住后罩房东起第四间房,紧挨着云巧。只是她在王氏跟前得脸,王氏又半刻离不得她,经常歇在浅云居。张婆子见王氏今天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不敢扶着珍儿回浅云居的小屋,而是一路回了后罩房。
云巧得知消息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她推开房门,看到惠然、怜儿还有一个背着大门,穿沙青色衣裙的丫头正陪着珍儿说话。惠然最先瞧见她,招了手让她过去。她走到床前,只见珍儿虚靠着竹枕,面色苍白,颈部大片污血浸染了素色细棉布里衣。云巧贝齿紧咬,只觉得胸腔里怒火横冲直撞,直欲将她吞没,她好半响才哑声道:“姐姐你得背面向上躺着,这里衣得剪开,不能这么捂着。”
“我早说了要剪开了,可她不听,只说女儿家的,哪能如此轻浮。”那沙青衣裙的丫头声音哽咽,说完留下两行清泪来。
云巧道:“琇莹姐姐莫哭,珍儿姐姐伤着,你这一哭,她心里郁结难消,更是难捱。惠然姐姐去拿剪刀,里衣一定要剪开,不然等到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就更不得了。怜儿姐姐扶着珍儿姐姐躺好,说是夫人赏了些伤药,放在哪里了?拿来我看看。”她面色肃然,声音平稳,一时之间四人竟不自觉按着她说的去做。
琇莹拿过放在小几上用手帕包裹着的草药递给他,道:“就这些。说是张妈妈在库房拿的,我们几个都不认得,也不敢胡乱煎了给她吃。”
云巧打开手帕查看,都是些风寒热症的常用药材,摇头道:“不能用。”
惠然这时拿了剪刀回来,听到不能用,惊道:“那怎么办?后院不许男子进来,这一时半会儿的,又到哪里去请女大夫?”
珍儿趴着,方才觉得颈子和后背不再火辣辣的疼,颤声道:“不碍事,把这些药煎了混着吃了就是。反正我命贱,吃不死人的。”
云巧道:“姐姐胡说什么丧气话,什么命贱命贵的,谁的命都不低贱。琇莹姐姐,还能再开一次库房吗?”
琇莹叹道:“库房哪是我们这些人有资格去的。夫人赏了,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云巧沉思半饷,道:“琇莹姐姐是不是能出府?”
琇莹道:“能。大公子待人宽厚,能出去的。”
云巧道:“姐姐记这几味药,黄柏、黄芩、生地榆、生大黄、冰片。都是些常用药,随处都可以买到。”
琇莹道:“记住了,你们陪着珍儿说会儿话,我去想法子。”说完就出去了。
惠然小心翼翼的剪开珍儿颈子处的里衣,只见燎泡从颈子一路蔓延至肩胛处,揭起里衣时碰破了,珍儿痛的冷汗直冒。惠然和怜儿本欲流泪,又想到云巧的话,遂强忍着。
云巧道:“珍儿姐姐莫心伤,就像你那日同我说的一般,日子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珍儿听得这话,泪珠子连珠似的滚落。云巧知她素来要强,这般哭泣显是伤心到了极致,便只叫她发泄,不加安慰。惠然、怜儿也跟着哭起来,三人一时哭作一团,好半天才回转过来。云巧瞧着三人眼圈红肿似个核桃,道:“好生貌美的三个大眼妖怪。”
三人惧是面上一红,珍儿拿手帕整理了仪容,啐道:“没脸的小贱人,人家这样伤心,你倒在旁边瞧上笑话了。”不过心里到底舒缓了些,脸上愁苦之色稍减。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惠然和怜儿各自还有差事,叮嘱几句就相继离开了。珍儿向云巧道:“你也去吧,夫人让你明日再到三公子跟前去,原也是没有好心的。咋们做婢子的,怎么好向主子拿乔。你日后的日子都得靠着他了,殷勤热络着总不至于出大的差错。”
云巧道:“那姐姐好好歇着,莫要乱动,我去看看就回来。”
玉笙居是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