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善此刻脑袋较为迟缓,“哦”了一声未曾多想,跟他走了,事后却觉出不对劲来。莫说眼下须得长孙无羡跟进的大案只长孙无谌那一桩,便真有什么嫌犯得抓,他既是收了画像,如何转头就烧了呢再说了,嫌犯的画像何以装裱至如此
过几日便是慕容善的生辰。此事早先便已交由光禄寺安排下去,逢午时就照太子妃规制在东宫两殿分别设宴,一道由长孙无羡主持宴请男宾,一道则由慕容善主持招待女客。
长孙无羡晓得今个儿乃是她这几年唯一的最安稳一次,实则心内十分重视,却自打知晓她的生辰竟是她此生磨难的源头时,内心十分不是滋味。加之手头大案未了,亦无暇出游玩乐,故与她解释,说等忙过这阵子再给她单独补个生辰,带她去山上走走。慕容善自然不怪他,柳昕昕与燕回风几月前生了个男孩子,眼下小娃娃刚张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甚是惹人喜爱。慕容善抱着逗了会,也是十分欢喜。
待女眷席的宫宴散了,柳夫人未随大流起身离去,似乎一副有事寻慕容善相商的模样。她见状瞥一眼已往外步至石阶的燕长宁,只得暂且怠慢义母,叫她在此间稍候,继而由棉凝搀扶着紧步出殿,叫住了前边人“三皇子侧妃请留步。”
燕长宁闻声回头。她穿了妃色的苏缎裙,与额间明艳的花钿合在一道,倒显得气色上佳。可慕容善一眼就瞧得出,她似乎较之上次见面,更清减不少,若非裙幅宽松,恐怕都要瘦脱了形,面上妆粉亦相当厚重,像在刻意掩饰内里倦容一般。
燕长宁站在石阶下回头,瞧见慕容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便态度恭顺地向她福身行礼。那一身端庄的青线罗绣翟衣,上边的翟鸟纹代表了她得罪不起的尊贵。
慕容善见她垂了头等自己问话,似也无意叫她伏低难堪,含笑道“侧妃随本宫进殿一叙吧。”
燕长宁自然说不得个“不”字,见她不作虚礼,不说嘘寒问暖之言,反倒心下舒坦不少。本非是友,何必弄虚作假。她这些年实在也厌倦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惺惺作态了。
她随慕容善进了一座偏殿,见她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棉凝,继而坐于上首,给她请茶赐座。举止间尽显东宫妇的大家之风。
她忽然想,这有什么难的。倘使换作是她,一样也能做得如此。
慕容善见她容色平静,直言道“侧妃是聪明人,本宫就不绕弯了。您的父兄现身受牢狱之苦,作为曾受侯府恩待过的子女,您不预备救上一救”
燕长宁刚抿了口茶,闻言拿巾帕掖了掖嘴角,恭敬答“妾身一介后宅女子,府上姬妾尚且不听妾身之言,怕得叫太子妃殿下失望了。况且,父兄也并非妾身一人的,有太子妃殿下在,又何须妾身劳心。”
跟聪明人说话的确轻松。燕长宁此言讲得十分清楚,她在长孙无谌跟前毫无地位,甚至连姬妾也可随意爬去她头上,自然绝无可能掌握慕容善需要的东西。
慕容善抿唇一笑“受人之恩,涌泉相报。”
燕长宁闻言皱了皱眉,面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厌烦之色,将话说白了“三殿下是妾身唯一的倚仗,镇北侯府只不过曾收养过妾身,太子妃殿下想要妾身扳倒三殿下,如此想法是否天真了些”左右镇北侯府已是日落西山,不论如何回春乏术,长孙无谌得以保全,她则得以保全,否则岂非真落个死路一条
慕容善笑了一声“本宫原道,三殿下害您与侯府至此,您或许欲意玉石俱焚呢。”说罢垂眼呷了口茶,唇角显几分讥诮。
燕长宁也讽笑一声“妾身的确不如太子妃殿下好风骨。”
“也不如本宫爱护世子爷”她“啪嗒”一声搁下茶盏,抬了眼皮问,“侧妃扪心自问,可是当真不念旧情了”
燕长宁额前青筋一跳。不念旧情她是侧妃,如何敢念旧情。燕回时尚存利用价值,长孙无谌的确不会杀她,却有千万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
燕长宁不晓得慕容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主动提及了这一茬。毕竟这段过往,对她们而言皆非是什么光彩动人的雅事。
她一怔过后定了神色“太子妃殿下说笑了,便妾身念及旧情,太子殿下呢”她说及此一笑,“太子殿下并不仁慈。”
慕容善知晓她意指的是,燕回时做过的事绝无生还可能,太子殿下绝不会放过他。
她念头一转,不动声色地道“侧妃多虑。”
“是吗”燕长宁凄切一笑,“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可否承诺保全妾身,纳妾身为侧室呢”
慕容善执盏的手一顿,似乎觉得挺好笑的“你是尚未睡醒吗本宫这偏殿也设有卧榻,侧妃若不嫌弃,可前往休憩。”
话是这般说的,她心内却未对此言较真,只暗暗想,她是欲意激怒刺激燕长宁,故才接二连三嘲讽她。可燕长宁也不晓得遭受了什么变故,如今似乎颇有些看透世事,破罐破摔的味道,且看她面色神情也略有几分异常。
燕长宁笑了一声“妾身说笑罢了,单不过借此提醒太子妃殿下,妾身听闻朝臣们已向殿下举荐了些许侧室人选,或许再不久,您这东宫便要热闹了。”
慕容善闻言稍稍一愣,忽记起前些天在长孙无羡桌案上瞧见的那堆画。
棉凝见状赶紧附到她耳边悄声解释“殿下,此事并非”
她打了个手势打断她,示意暂且莫说话。棉凝只得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