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一个仄歪,幸好有千柔,才不至于摔下去。
“这青石地砖覆了雪就更滑,江秀可得踩稳当了。”沈逸风这一声不冷不热。
素雪轻声应了一下,低头留意着继续走。
这一绊,总算把素雪恍惚的心魄拉回来了。害怕是没有用的,她必须镇定。
况且,秦妈妈和四秀都在,这鹤亭周围还有那么多赏梅的人,他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大白天害人性命!
这样想着,又挺直了背脊。
沿着阶梯到了亭子,千柔到亭边去掸了掸雪,收起伞立在一旁,素雪敛了敛这碍事的长裙,垂眸坐下来。
沈逸风在她对侧坐下,缓缓倒一杯茶。
素雪始终低眉敛目,不敢去看沈逸风,也不喝茶。
沈逸风倒完了两杯茶,素雪依旧默不作声,他抬起眼看着她,目光带着困惑。
这亭子实在静得让人尴尬,千柔快速瞥了他们一眼,自觉地退后半步。
感觉到千柔离得越来越远,素雪还是忍不着起来,侧过去对千柔使眼色,示意她不准走开。
千柔努力会意着素雪这眼神的含义,最后,又向后退了一步。
素雪无奈地轻吐一口气。
“江秀似乎很紧张。” 沈逸风忽然开口。
素雪微微一怔,回过头眼神躲闪地笑道:“哪里……只是有些冷。”
“那喝口热茶,暖暖身。”他平静地说着,伸手将茶盏轻推到素雪面前,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她。
“多谢沈公子。”
素雪应了一声,端过茶盏来捧在手里,却未敢喝。而是转向一旁,看着亭外飞扬的雪和漫山嫣红的梅花。
见素雪一直在躲避,他笑了笑问道:“江秀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四处游历。结交朋友?”
他都开口了,素雪总不能一直沉默,只得被迫收回目光来。
闺中女子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故意说她四处游历结交朋友。就是在暗指上回去京里的事吧。
轻磨着手中茶盏,缓声答道:“上回的事沈公子也在场,素雪的确有诸多地方比不上寻常的闺阁姑娘,如果沈公子因此而嫌弃,那尽快表明心意,还来得及。”
沈逸风听及此,忽地眉峰一沉,双目黑不见底。
“江秀,说话算话?”
他的嗓音低沉得让素雪更加惶恐。
素雪眉眼凝了凝,点点头。道:“自然算话。毕竟如今你我只是说了亲,并未纳采合婚,即便是纳采合婚,未完六礼之前都是能退婚的。”
沈逸风端着茶盏的手僵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素雪。重复道:“江秀想退婚?”
素雪听到这儿,终于抬起了脸,略显戒备地看着沈逸风,点头。
沈逸风紧捏着那茶盏,指尖现出森白。
江素雪居然会主动提出退婚?她是在耍性子,还是在试探他?
再回想这几次她的异常,他眸光渐暗。
此刻江素雪就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眉目依旧,神色却不似从前那般张扬无礼。不知为何,他有些看不懂这个让他厌恶至极的蠢女人了。
“无端端地,为何要退婚?”他似笑非笑地问出这句,指尖微曲,轻敲着白璧石台。
“沈公子为人温和。而素雪品性不佳,是素雪配不上沈公子……”她说完,紧张地等他回应。
而他依旧只是慢悠悠地敲着石台,那一声一声,对素雪来说却好似某种逼迫。
她紧抿着唇看向那敲击的手指。分明是个大男人,却有着那样修长好看的手,那拇指上还戴着一枚别致的翡翠佩韘。
素雪对这佩韘倒是有些了解的,这种别致的扳指不仅美观,而且可以在射箭时用来扣篆弦。
由此看来,他果真是个骑射好手。
敲了好半晌,他终于停住,又端起茶盏饮一口,忽然抽声一笑,摇摇头道:“江秀,莫不是还在为上回舍妹冲撞一事而迁怒于沈某吗?”
“这……这自然不是。”素雪慌忙解释,“是素雪性子顽劣配不上沈公子,即便是沈公子提出退婚,旁人也只会觉得素雪有错处罢了,于沈公子,不会造成半分干扰的。”
沈逸风浅笑着看向素雪,依然道:“舍妹对江秀不敬,沈某已经出言训责,江秀是性情中人,不应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
素雪简直无奈了,这人怎么抓不住重点?她一直在向他强调她愿意退婚,也愿意担下一切恶名,他只需潇潇洒洒走人就成了。
退个婚而已,不难的,何苦要伤人害命呢……
素雪咬了咬唇,继续解释道:“上次在熙春楼实在是个巧合,素雪也有不对之处。但是如同令妹所言,素雪另觅良缘就是对沈公子的解脱,既然是解脱,那素雪愿意成人之美。”
“所以江秀还果真转头就另觅良缘?”
他忽然将手中的茶盏一放,脸色遽冷。
素雪愣住。听得他继续道:“江秀分明同沈某说了亲,转头又收下其他男子的礼,应约来鹤亭赏梅,却又口口声声说要退婚。这样,似乎很不妥。”
素雪紧握着那已经凉透的茶盏,怔愣地看着他,喃喃道:“沈公子,在说……什么?”
她收下其他男子的礼,是指那幅画,还是那块玉?
但是没道理啊,无论是那幅画还是那块玉,他都是不知情的才对啊……
正惊愕着,沈逸风揶揄笑道:“镜破不改光,兰死不留香。江秀自己曾说过话,难不成全都忘了?如今婚事当前,反而见异思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