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忽然被大力拉来,他吓了一大跳,妈妈披头散发站在门口,脸色枯槁灰暗,红着一双眼睛,用可怕的目光盯着他,仿佛他就是一切罪恶之源。
他感到害怕。
妈妈却忽然跪地,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
那凄厉的哭声,直到此刻,依然常常整晚响彻他的耳畔。
对父亲的恨,想来从那时候就开始萌芽。
林一帆初中热衷足球,有一次他换好球衣上场,旁边一个男孩子跑过来哥俩好似的搭上他的肩膀。
“听说你老爸在外面养了一只狐狸精,对方的儿子还和你一样大,不是真的吧?”
绿茵场上,足球划着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空中急转直下,那男孩被一击爆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送救护车后好歹保住了命,视力却从此大受影响。
林江永不知道花了多少财力去摆平,而后不顾全家阻止,用雷霆手段送林一帆出国读书,不得诏令不许回京。
他就像一个被流放的失宠将军,或许从未受宠过,背上行囊头也不回的离开,小小年纪,却是满脸不在乎,唯有母亲的眼泪让他难过,露出孩子稚嫩的天性。
国外这几年他倒是过的自由自在,也稍稍缓和了他的个性,豪车,香槟,派对,品牌,他像所有有钱孩子,想要的物质享受应有应有,可他也很努力,在学业上从未懈怠,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浪荡学霸。
德国人生活严谨,感情奔放,林一帆长开之后,比他老子当年的一表人才更多了几分潇洒不羁,懒洋洋的模样吸引不少漂亮热情的德国姑娘。
他却是万花丛中过,无心每一朵,挥挥衣袖,在他母亲生日前一天,买了张机票回国。
“不回去了,”他如是说。
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以后我来保护你,妈。
范林喜极而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兴,一时激动昏倒在地。
当天,医院很遗憾的给出不好的消息,不久,病理报告随后出来。
三个月后,他和母亲天人永隔。
葬礼很隆重,是个人都跑到他跟前表示遗憾,有一个却反其道而行——林一帆只看见了他父亲的喜悦。
一个月后,林江永宣布和杨蓉结婚。
妻子尸骨未寒,别的女人已经登堂入室,替代女主人的地位,有恃无恐的享受所有属于他母亲的一切。
君不见小三上位的新闻在当今社会层出不穷,屡见不鲜,看客们均已经麻木,但当事情真情真正落在自己头上,伴随着母亲离世的噬骨之痛,父子之间爆发的世界大战绝非只是逞一时之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年累月积压在林一帆心头,高高悬起的恨意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终于滚落悬崖,直直砸向他的父亲。
范林恐怕早已夏虫知冰,在三年前,儿子仍远赴德国求学,就秘密委托了信任的律师划分遗产,林一帆的外公外婆早几年双双离世,范林作为独生女儿,范家的诺大财产都归属于她,她又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为母则强,无论丈夫如何混帐,儿子是她勇敢面对人生的理由,所以这样一个从小不知金钱为何物的千金小姐,突然之间开了窍,瞒下多疑的丈夫给儿子的未来留下一个保障。
范林死后,遗嘱公布,范家在盛泰的占资比例举重若轻,林一帆可谓是手握利剑。
他和母亲不一样,范林深信家丑不可外扬,再怎么委屈,也要保住大家族的面子,林一帆才不管这么多,所谓的脸面在他年轻气盛之下更是如同狗屁,他挥剑直指他的父亲。
离婚,或者他从盛泰撤资。
林江永知道他言出必践,怒极攻心,前者会让他颜面尽失,后者却会撼动盛泰的根基——任何事在他心中都不比上盛泰重要,假如公司往后倒退20年,会比叫他死更难以接受。
林江永做出了妥协,和杨蓉的婚姻不到半月便告破。
杨蓉呢,不吵也不闹,乖乖的搬进了林江永准备的郊区别墅,仿佛命运交给她什么,都无关紧要。哪怕外界议论纷纷,嗤之以鼻,她也只是一笑而过。林江永对她的识大体非常满意,破天荒生出些许愧疚,便安排她的儿子莫汉阳来公司。
这次事件让林一帆彻底啼笑皆非。
妈,您看清楚了吗?这个男人的心里没有任何人,只有追逐权势的无尽野心。这么多年您心里的疙瘩,是不是可以解开了?
然而墓碑上的女人笑得灿烂,却是再也不能和他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