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月25日,九时半前后,三原城内,南大街。
“乔老板,你胆子够大,那厢还打着仗咧,你就敢开门做生意?”
“曲老板,不是我木顿,俄一早到钟楼前的广场,去看了县政府和备补营出的告示哩,讲的是,曾继贤的人马全都被困死在原地咧,不怕听到响枪响炮,他们该打就打他们滴,只要俄们老百姓不往警戒封锁区那边凑,就担保大家没事。哦,还说两日后,残寇扫清,四方城门即可正常通行。你莫急,要紧的话在最后面,是跟你俄有关系的,是讲,号召俄们大小商号,正常经商营业,方便百姓,造福邻里。还说那个那个,要平买平卖,趁机哄抬物价乃是祸乱民心之举,发战争财是可耻滴……”
“啊呀!俄刚刚还把店里伙计都给散列!不行!俄马上去追他们回来开张!”
“呀!俄还没讲完哩!哎,哎,你莫急,看摔着!城门还关着哩,他们走不远滴!”
耳畔传来的,都是这些市井百姓的街谈巷议,再看看眼前的大街小巷,只要不是昨夜的战场,都已经很快回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
在县署和商会的组织下,已经很快动员起了各坊的青壮和各校的年轻学生,还有城内的养济院、普济堂、栖流所、漏泽园等救济机构组织的义工,甚至还有大小寺庙的僧人尼姑,天主教堂的教士修女信徒人等,大家分工合作,一起协助配合着县政人员,积极地在各处奔忙。
在他们对各处的砖石瓦砾等进行一番紧张忙碌地清扫和装运之后,即便是前夜曾经血腥拼杀过的街巷,也已经很快地从疮痍中回复了生气。
就连临靠街面,许多被损坏的门窗和带有弹孔的墙壁,也以最快速度进行了处理,或是修补替换,或是重新刷上油漆白灰,或是用草席之类的东西临时作了遮挡,而街巷地面上的血迹更是一早就被洒扫一空,荡然无存,还相应地撒上了消毒药粉。
大规模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至此刚刚不到两个时辰,善后工作就能取得如此成果,晏平也不禁对三原人充满了敬意,心里暗自竖起了大拇指。而且更对胡标和备补营在三原人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心悦诚服。
这样优秀的民众,才能养育出这样优秀的军队!这样优秀的军队,方不愧为子弟之师啊!
此时的晏平和青萍兄妹二人,正推着一架板车,从钟鼓谯楼的一侧拐进了通往西门方向的西渠岸大街。
路旁,伴随着宽阔通衢而汩汩流淌不息了两千年的,正是汉代开凿的白渠,渠水蜿蜒,穿街越巷,两岸渠堤上古柳成行,此刻沿渠两侧的婀娜垂柳上雾冰树挂包裹,一株株宛如玉树琼枝,在冬日暖阳下耀眼生辉。
哎!如果世间没有战乱和生死离合,一切该有多美好啊!
前方不远就该是姚家巷了。
一道由大车组成的警戒封锁线,出现在前方大街的尽头,大车和沙袋的前方,码放着拒马桩阵,尖桩之间的间隔处,拉着三道铁丝网。想来,在朝着内侧围困敌军的方向,前敌阵地的攻防布置应该更是森严无比。
兄妹对视一眼,开始转过方向,把车推进了大街一侧的小巷。
进了巷道,二人开始从容地从车上卸下货物,并将货物靠着墙整齐地码放起来。
卸下车中的一半货物后,二人又将车掉过头来,推出了巷道。
眼下街上各处都有青壮和男女学生在忙进忙出,所以,身着学生装的二人,此时的所为并没有引起附近往来行人的注意。
出巷道后,兄妹分开,晏平将车朝来路的钟楼方向推去,而青萍则相反地走向了警戒封锁线。
远远地可以看到,青萍刚走到警戒线前方,就遭到了哨兵的阻拦盘问,青萍向哨兵打着手势,并递过去一张纸片,歪头抿嘴一笑,抬手指了指哨兵的头顶上方,再指了指严标标部的方向,最后指了指放有货物的小巷。
过了一会儿,在请示警戒线的负责棚目后,两名哨兵跟着青萍走到了小巷的巷口,看到巷道中的东西后,哨兵露出了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青萍看着哨兵们的样子,又是歪着头抿嘴一笑,然后挥了挥手,转过身小步跑着,追向远处晏平的背影。
哎!妹妹是多么优秀的女孩子啊!善解人意,聪慧无比!可惜,从很小时候就坏了嗓子,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张口说过话,要不然……
此时,晏平正在心中叹息着,手上开始将大车左拐,板车转向了钟楼以北的北大街方向。
此刻巷子里,负责的棚目正在发愣,眼前的二十件货物整齐的靠墙排放着,这东西有木头握把,握把的一头,是件尺半的狭长铁器,铁器一头尖尖,一头扁扁,却原来是“鹤嘴锄”,在民间,俗称作“镐头”。
……
1918年1月25日十一时前后,三原城西,姚家巷,前敌指挥所。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展开总攻击了,张养诚带着副官和一众护兵提前赶到了姚家巷指挥所,在战斗开始前,对此处的所有基层官佐作最后的布置安排。
“禀报管带,外围的警戒棚目来找张排长,说是有个女学生娃送来一些东西,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请张排长示下。”趁着会议间隙,一名护兵进来汇报。
“把他叫进来!”张养诚一皱眉,瞥了一眼此前一直负责警戒工作的张成亮后,对护兵下令。
片刻,棚目走进指挥所,向众位官佐立正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