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也会哭?太不同寻常了。
莱昂当然见过朋友哭,从小到大有过许多次,甚至其中好几次得归因于他,可他从不记得朋友有哪一次哭得这般伤心。一阵一阵的呜咽与啜泣中,他能感受到仿佛要把心脏撕成碎片的悲哀,还有足以让人窒息的深沉绝望。
人的心怎么能承受这些?只是听着哭声,莱昂便觉得自己快要落下泪来。心在痛,呼吸困难,身周的黑暗蓦地浓重起来,就好像灯中的火焰在畏惧着什么。亚伦遭遇了什么?亚伦遭遇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就要冲出石室去寻找,女巫一把将他拽住。
“嘘,”她在嘴边竖起食指,“听下去。”
伊芙琳的声音蕴含着力量。仿佛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瞬间褪去,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听在耳中的哭声仍然悲伤,但身体上的异状已经消失。他轻轻捏了捏女巫的手以示感谢,女巫则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
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昏暗中薇妮的绿眼睛宝石般闪亮,目光中的关切完全取代了先前的恐惧。
看情形,似乎刚刚只有我感到了不适,对此他很是纳闷。“放心吧,”他抽手轻抚小女孩的短发,“我没事。”
哭泣,女人的话声,还有两人的脚步声在接近,很快便足够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女人的嗓音温柔而甜美,像母亲在安抚哭闹的婴儿,情人在倾吐心中的爱意,女儿在感谢父亲的养育。
“生命与生命是没有区别的……”
“都是神的孩子……世上有无数的不公……”
“……饥饿,疾病,伤痛,衰老,恐惧……挣扎……”
“从冰晶海到德拉帕斯,从黑森林到蛮荒之地,从利齿崖到希望之角……”
“人类,矮人,精灵,龙族,蛮族……所有的生灵……只有一个声音……”
“……拯救……救世主……”
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亚伦的回答永远是声声恸哭。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的话又哪里会令亚伦哭泣?声音越来越清晰,听来只剩一墙之隔,莱昂拔剑出鞘,此时此刻,明明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可他就是觉得握住剑柄才能稍稍安心。
“怎么了?”伊芙琳悄声道,“要是不打算见血,就别随便拔出剑来,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不是随便拔剑的,我很认真。”
“可你拔剑要干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女人的话语和亚伦的哭泣都已停止,两人的脚步声却愈加逼近,莱昂握着“沉默”,警惕地接近来时通过的铁栅栏。记得门外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别无岔路,他凭声音来判断距离。三十尺,二十五尺,二十尺……就是现在,他平举着剑大步跨出栅栏。
莱昂屏住呼吸。明明听到两个人的脚步,狭窄的过道上却只有亚伦一人,昏黄的油灯将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止我一人,伊芙琳和薇妮也听见了,他尽力望向通道伸出,试图穿透深邃的黑暗。最后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许久无人走过的石板上满是积灰,在亚伦身后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只有一行。
他的突然出现令朋友倒抽一口气:“莱昂?你怎么在这里?你拿着剑做什么?”
事情未免太古怪,莱昂不答反问:“她是谁?”问题出口,他才想到拿剑指着亚伦太不像样,非常突兀地放下。
亚伦的嘴唇嗫嚅着,就像话语有千磅沉重。许久他抬手擦拭眼睛,轻轻地、一如往常般平静地说:“是父亲封臣的女儿。”
“名字呢?”
“安妮斯朵拉,来自晨风盆地的贝森家族。”
“她到哪里去了?”莱昂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变了,他不记得自己对亚伦如此严肃过,活像是在审问犯人,“为什么地上没有她的脚印?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又为什么会……”
“我们是朋友,”亚伦哀伤地看着他,“对吗?”
我在做什么?他如梦初醒:“当然,我们是朋友。”
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这类话语在他们之间是完全多余的。一道目光,一个手势,一个最细微的小动作便已足够,相识多年,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是最起码的信任。
亚伦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个狠狠的拥抱。随后两人分开,他从莱昂的身边挤过,一步一步地、蹒跚地离开,垂着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过道远方,融入灯火的阴影。
向着亚伦离开的方向凝望好久,直到两个不同的声音一起呼唤他的名字,他才想起自己不是独身一人的。
转过身子,女巫斜倚在石壁上,有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可她蓝色的双眸熠熠生辉,眼中神彩令一旁的油灯相形见绌。“真好。”她叹道。
“什么真好?”他一头雾水。
“认识莱昂大人真好,”薇妮的眼神和伊芙琳一模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怎么和商量好的一样?莱昂脸上发胀,他不习惯当面的赞扬,更要命的是,这赞扬还是来自女孩的。“不见得,”他说,“我想我的誓言兄弟嘉努爵士就不会这么认为,斯坦利大人多半也是。对了,你不是想找亚伦吗?刚刚为什么又……”
“亚伦大人可是堂堂的星辰卫士队长,都城守备队的指挥官。虽然流泪并不是懦弱,可世俗的观点、世俗的言论还是很可怕的,像他这样伟大的骑士怎么能哭呢?他一定不希望被你之外的人见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