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老高,芙蓉帐内的人依旧好梦酣眠。
赵衍已经议事完毕回转,婢女们望见他只是屈了屈膝,没敢出声,怕打扰到房里人的休息。
将军大人一再交代,若有声音惊醒了夫人睡眠,全都拉下去杖毙。
赵衍轻轻把门推开,掀开通往内里的锦帷走进去,他的脚步很轻,走近床前揭开床帐向里探去,然后在床边坐下来。
床上人儿拥被而眠,睡相并不怎么好,长发披散枕间,海藻一般。小脸白里透着浅浅的粉,显出健康的色泽,眼下却泛着青色,看起来有些可怜。
赵衍心生怜惜,脑中响起昨夜她累到瘫软的模样,又有些自责,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又怕惊醒了她,只是隔空动了动手指。
国师大人好梦迟迟之际,宁州城已经炸开了锅,昨日国师与将军大婚,百鸟齐贺、祥云环绕的奇景正如风一般传扬出去,有幸见到那一幕的人,不厌其烦为人们诉说着当时场面的震撼,表达着亲眼见到那场景的欣喜与自豪之情。
顺义王世子紫微帝星转世,天命所归的说法自然也是不胫而走,在有心人的安排之下,这消息迅速穿过宁州城,一路向南扩散而去。
当这消息传到神都之时,淳和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他之所以听到祥瑞降世会那么高兴,是因为天降祥瑞能证明大齐朝受上天眷顾,是长治久安之兆。
如同当时得知洛明光异人身份之时,他认为也是受上苍眷顾才会天降异人,为保大齐千秋万载而来。
洛明光实则是被他当成的人形的祥瑞。
可如今这人瑞却嫁给了反贼,这说明什么?
就像所有人心里嘀咕的那样,赵衍才是天命所归呀!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心里隐隐这样想。
正当淳和帝气极欲杀个血流成河之时,玄朴忖度他的心思,立刻把当初大妖祸国的一套说辞又拿出来,跪在宫门外请奏废除洛明光国师的职位,请天下共讨之。
洛宴斋见势极快,随即也在宫门伏阙,称洛明光绝非自己女儿,乃是妖精幻化而来,以表对朝廷的忠贞。
这一举动倒是救了他一命,淳和帝原本怒火炽烈,打算杀了和洛明光有关的人泄愤的。
之后朝臣们纷纷迎合上意上奏,称大妖现世祸国殃民,请朝廷出兵围剿反贼与大妖,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
京城因原国师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礼部尚书韩汲的府上也不甚平静。
韩釆柏脚步匆匆出了房门,走了韩府东路准备出府,方到外院的院门处,忽而树荫下转出一人来,一身家常道袍,神情严肃,正是叔父韩汲。
显然是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要到哪儿去?”韩汲的声音如同含了冰,毫无温度。
韩釆柏一愕,随即笑道:“约了几个朋友吃酒。”
“哼!”韩汲冷哼一声,“还要骗我,真当你叔父我老迈昏庸?”
韩釆柏失笑,“我哪敢啊,叔父正当盛年,哪来的老迈?您是我们韩家官职最高的人,昏庸岂能走到这个位置?”
“别跟我打岔,你知道我说的什么!”韩汲有些绷不住,脸色倒是缓和了些。
韩釆柏摸摸鼻子低眸沉吟,却是没再开口。
韩汲挥挥手,令韩釆柏的小厮,还有自己身后的管事下去,叹了声气,道:“你这段日子到处交好僧道,还和周次辅来往频繁,甚至国子监的学子们也频频邀约见面,你这是要做什么,安安分分的不好吗?”
韩釆柏抬眼望着叔父,轻声道:“就跟叔父您似的,做好分内的事,万事不闻不问?”
韩汲只觉得一股气往上冲,黑着脸道:“听明白了,你这是说你叔父我缩头乌龟呢!”
韩釆柏饶是心思沉重,也不由笑了,道:“您说哪去了!你这样是为身后的韩家考虑,侄儿哪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世道乱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我们韩家何以保全?”
“你这样做目的何在?就能保全韩家了?”韩汲依旧声气不顺。
韩釆柏缓缓摇头,指着远处墙头的一处破损道:“墙头破了一处,修补修补就行了,但若是墙根都岌岌可危,再修补也是徒劳,不若把整堵墙拆了重建一个新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建新墙?还是在拆墙?”
“拆墙?可以这么说。”韩釆柏垂头笑笑,又抬眸说道。
“屁!我看你是被美色糊了眼!整个韩家,乃至天下,谁不知道你是我韩家的希望,是韩家年轻一代中最有希望问鼎相位之人,就这么经不起美色诱惑?怎么对得起家族对你的期望?怎么对得起你自己的十年寒窗?”韩汲的严词逐渐严厉。
韩釆柏摇摇头,依旧平心静气,“叔父,侄儿有那么不堪?不错,侄儿是喜欢她,但她已经嫁人了!侄儿所作所为,正是不愿辜负十年寒窗苦读,不愿做一个碌碌无为、随波逐流的人!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若不然,纵活百岁复有何意!”
韩汲望着眼前朝气蓬勃的脸,目光有些复杂,他想他真的老了,顾忌太多,没有年轻人的热血了。
他突然有些词穷,哪个青年不热血呢?
深思良久,道:“我说服不了你,也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我韩家决不能因为你而毁了,若到了涉及家族存亡之时,别怪叔父无情!”
韩釆柏知道,他的作为若真有一天威胁到家族存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