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镜中的人影,面若银盘,眼含春水,顾盼生姿不比白日里的端庄,倒显出了寻常难得一见的妩媚。
偷偷睃了一眼铜镜,莺儿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里生出了几分鄙夷。她一边梳着薛宝钗的长发,一边暗自腹诽着薛宝钗的见异思迁。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位主子就看上旁人了?自己可是到现在还念着九爷的呢。
想起来那位妖冶惑人的九爷,莺儿忍不住暗自轻叹一声,那双灵动的眼中也渐渐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少女哀愁。
好可惜啊!
自家太太和姑娘心气儿高,指着姑娘嫁进官宦人家好洗脱身上商家女的痕迹。九爷那样好的条件,却因其不是官身,只好白白放弃了……真真是好可惜啊!若是自己能得到九爷的一丝垂怜,便是折了自己的寿数,自己也是情意的……
一坐一立,一主一婢,各自做着一个不切实际的痴梦。
薛家的利子钱放得很顺利,来借银子的人也越来越多。虽说每个人借的数额不大,但是架不住这来借银子的人实在是多,薛宝钗原先预备的那些银子竟是不够支应的。
握着手里的那些借据,薛宝钗犯起了愁,到哪里再弄些银子来呢?
王家?还是不要想了。薛宝钗一想起她舅舅王子腾的那双厉眼,心里便是一个激灵,哪里还敢想着挑唆着王仁入伙呢。
凤丫头?薛宝钗一声冷哼,那就是个没半点儿见识,再冷情冷性不过的一个人罢了。自己念着她一家子被贾家分出去单过的苦楚,好心好意想拉扯着她一道赚银子贴补家用,她却是好了,倒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以为自己要害她呢。不过是想叫她出些银子,再者依着凤丫头的才干,若有她的帮衬。自己也不用再抛头露面的跟着那些穷鬼打交道了,这些又有着什么妨碍的呢?真真是搞不懂凤丫头在想些什么了。自己上门去找凤丫头几次了,除了第一次见着了人,后头竟是再也没见着的。只说是被贾母接回贾家养胎去了……总而言之,凤姐儿对着自己真是半点儿的姐妹情分也没有的!哼!
史家?除了一个云丫头,自己也不识得史家什么人。可云丫头失怙失恃的,手里哪有什么银子呢?
林家?或者说,林翰?……没几日他便要参加科考了,这事儿到底只是小节,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想起林翰,薛宝钗心里一暖,自认很贤惠的如此想着。
还有哪里可以弄到银子呢?
薛宝钗拧着眉毛思索了片刻,倒是真叫她想到了一个去处——直郡王府。当初可不就是那人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狐假虎威的好主意的嘛!
兰芳园的一处偏厢里。贾元春正拿着炭笔对镜瞄着两道细眉。
“主子,薛大姑娘来了……”抱琴附在贾元春的耳边低声说道。
描眉的手一顿,贾元春问道:“又要来见三丫头?”
抱琴心下一紧,忙侧头看了看门口和窗外,见道:“薛大姑娘不是来见贾庶福晋的……”
“啪”的一声,贾元春将手里的炭笔一扔,瞪着眼睛斥责道:“什么庶福晋?不过一个姨娘生的玩意儿罢了。值得你这么毕恭毕敬的?”
说着,贾元春倏地站了起来,狠戾的看着抱琴,慢条斯理的犹如毒蛇吐信一般的说道:“还是说。如今连着你都不待见我了,想着捡高枝儿去了……”
“主子这话真是要叫奴婢死无葬身之地了。奴婢打小就跟着主子,主子待奴婢好,奴婢怎么会不感念在心呢?”抱琴半蹲下身子,急急切切的表白道:“只是,老话儿说的好——隔墙有耳。咱们这兰芳园里。郭氏、钱氏、关氏和范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要是叫她们听到刚刚……定又是一番是非。再叫她们一状告到福晋那里,可不就又给福晋借口折腾主子吗?”
贾元春默然的看着抱琴半晌儿,抱琴低垂着头死咬着唇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起来吧。”
抱琴无声的轻舒一口气,“谢主子。”
贾元春坐回到妆奁前。拿起炭笔重新描起了眉,“难不成,这一回薛大姑娘是专程来见我的?”
抱琴凑近贾元春,压低了声音说道:“回主子的话,薛大姑娘托了刘妈妈给奴婢带的话,说是有天大的好事儿要跟着主子商量,求着主子想法子亲自见上一见。”
贾元春神色不动的细细描着眉,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抱琴说完话,便后退一步站在那里静静的候着,却也不催的。
直到贾元春放下炭笔,对镜自怜了一番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见面?呵呵……薛大姑娘说的倒是轻巧呢,我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小主,也是她想见就能见得的?”
贾元春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又道:“她人在哪儿呢?”
“在西边角门外头的马车里候着。”抱琴回道,“说是请主子移驾过去见见。”
贾元春一手托腮,一手在妆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冷笑道:“敢情,薛大姑娘这是安坐钓鱼台,等着要我亲自过去求见啊……”
抱琴没敢接这话。
“我可是没那个闲工夫去见这些阿猫阿狗的,”贾元春看了看指甲,觉着这蔻丹似乎该重新再染一次了,“你去见见她吧,问问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也值当她大早上的就这么蝎蝎螫螫的……”
直郡王府西侧的角门不远处,薛家的马车正静静的候着那里。
薛宝钗安坐在自家马车上闭目养着神,又在心里细细琢磨着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