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闻言一滞,寒色凝在眼底,面上仍是一派平静,恭立在旁垂首不语。
“为什么?”
臻平帝问得淡然,听不出丝毫的诧愕。
焦芳的微笑却已不再止水无澜,扶着他的手紧了下:“主子累了,还是歇一歇。反正回头还要上无逸殿赐飨,不如便先起驾西苑,等张阁老他们回宫完了大礼,再同主子一块赴宴,也省得来回奔波劳神。”
臻平帝睨着他低垂的眼,鼻中的喘息掩住了哼声,但那一丝感念还是被愠意压了下去,仍旧淡声道:“这不好,祭祀大典的成法是祖宗定下的,改之不宜,朕这些年坏了太多的规矩,现下要是连这点疲累都受不得,是当真不想让上天原宥了么?”
焦芳悚然一震:“主……主子……”
“也罢,那焦伴就代朕先去西苑,不必随驾回宫了。”
臻平帝说完便挣着袖子脱开他手,也不用人搀扶就向外走。
秦恪走近一步,附在兀自怔愣的焦芳耳边:“万事有儿子在,干爹放心。”迎着他转来的目光又郑重其事地一颔首,这才抬步跟了出去。
外面依旧阴沉沉的,正午时分也觉不出多少暖意,云倒是稍稍散了些,漫天都是斑驳杂乱,深浅不一的灰,仿佛怎么也洗刷不尽的污秽,却偏偏就这么没遮没拦地叫人瞧着。
群臣早已恭候在享殿外,见皇帝虽有倦容,但行走间却比方才还略显有力了,面色中微露不豫,心下都不由暗奇,却谁也不敢动问。
臻平帝重登抬舆,在鼓乐声中起驾,穿过琉璃门,沿原路折返,文武百官随卤簿仪仗伴驾于后。
出太庙,一路过了端门,御街上空空荡荡的,两旁朱墙高耸,本就昏昏的天光也被笼去了大半,却把驳杂的脚步声回衬得愈加纷乱无章,倒好像是这些“闯入”的人惊破了原来的宁静。
秦恪暗中瞥觑了一眼,抬舆上的臻平帝双目微阖,手上捻转着流珠,面上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稍稍缓下步子,不动声色地慢慢靠到近处。
队伍过了御街的阙塔,不见前方五凤楼下有执事接引的鸿胪寺官员恭候,券门却正左右相掩,从中闭合。
正觉奇怪,背后“隆隆”声又响,众人不约回头,便见刚才进来的端门也已重重关上了。
皇帝圣驾尚未回銮,前后却封了门,进退不得,这是怎么回事?
凄风横过长街,众人心头都不禁一凛。
“停步,护驾!”
秦恪振臂高呼,已当先挡在抬舆前。
众人闻声一凛,还在怔愣之际,疾掠的风响便破空而来,十余个执钺擎斧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几乎哼也没哼就应声而倒,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片骇声惊呼中,重重黑影鬼魅般从五凤楼两边翅楼的廊庑下冒出来,手持神臂弩,箭镞戟指而下,寒光星星点点,森然刺目。
眼见地上那些死尸中箭处全在胸口和面门,众人心头都不由打了个突,余下的仪銮卫士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兵刃,围拢在抬舆四周,严阵以待。
“快退,快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本就慌乱的群臣更加像没头苍蝇一般失了方寸,走在末尾的几个人果真就往后跑。
可还没等跑出多远,数道寒光就从背后窜来,将那几人射倒在地。
然而这次箭却没射中要害,不偏不倚全都落在腿上,显然是有意而为。
众人望着那几个惨呼哀嚎的同僚,脸上都是一片死灰,当即都停了步,谁也不敢再动了。
秦恪稍稍走前几步,站在卫士之前,望着对面的五凤楼,唇角噙着笑意,却朗声问:“陛下圣驾在此,你等兵刃相袭,已是谋逆不臣的大罪,城上守将何在?现身说话!”
他声音并不甚响,却仿佛有股无形之气充盈在里面,顺着风势便送上了城楼。
然而话音未落,刺耳的尖声就从头顶掠过,又穿过层层叠围的卫士,“锵”的一声正钉在镂金镶嵌的莲座上,箭尾嗡嗡,兀自还在轻颤。
这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不约而同地望向抬舆中。
臻平帝面色苍白如纸,缓缓睁开眼,目光中交杂着伤痛和悲凉,脸上却全是木然,半晌才开口:“朕就在这里,不管什么人,有话出来回奏吧。”
百官闻声,自张言以下赶忙都跪在地上,伏下头去,只有秦恪仍领着一众卫士护在抬舆周围。
头上两侧的强弓硬弩丝毫未动,对面的门楼间也半晌没见动静。
蓦地里忽然有人道:“臣是慈庆宫仪卫司佥事,奉令有要事向陛下陈奏。”
粗沉的声音在半空里回荡,犹如利剑悬在头顶,百官都是一震,身子不由俯得更低,暗地里却惊愕万分。
慈庆宫仪卫司是太子的侍卫亲军,却暗藏在五凤楼上,趁着祭祖大典的时机,伏击皇帝的銮驾,若不是谋反逼宫,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再想起之前秦厂公说太子被误落的幡杆砸伤,至今昏迷不醒,然而却还能暗中布置,密谋叛乱,那些不用说,定然都是假的,这等心思既闻之胆寒又令人不齿。
想到这里,群臣中那些正直不阿的已勃然变色,朝城楼上怒目而视,再无惧意。
“说吧,他想要什么?”臻平帝淡着眼,根本没去看,流珠在指间如溪水潺动般轻转。
城楼上又寂了寂,那声音才又响起:“回禀陛下,我大夏立国百余年,先头已历七帝,具是旷古难寻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