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平定,李家也不大好继续留在长亭边跟学子们大眼瞪小眼,收拾利落,一行人直奔县城而去。
顺着逐渐出现石板铺路的官道,一道包砖的土墙慢慢的进入了长孙弘的视野,石照县修筑在三江交汇处的城墙如一条沿着江岸盘踞的灵蛇,雄踞江畔。
越是靠近州城,对石照县城的格局越是看得清楚,此城顺嘉陵江的流向摆布,与南京城一般,一侧城墙紧邻江水,墙基就筑在江水边上,一侧城墙靠着钓鱼山,几十年后孤城吊着南宋国乍的钓鱼山城,即将在山上修建起来。
城池并不大,城墙并不高,顺着江岸边的坡地筑起,满城都是吊脚楼,因蜀地数百年来没有经历战事,原本此地没有城墙,直到近百年来先后因王小波乱民起事、吴曦反宋等战乱,受了兵灾匪祸,方才修葺了城墙来,受地理条件限制,城内面积不大,使得后来的居民只能在城外空地上修房造屋,渐渐的人口增长,城外的房屋居然比城内还多。
平底江船来往河上,船帆半卷,纤夫号子声响砌大江两岸,修建在水门边上的码头热闹非凡,成为石照县城最为繁华的所在,大声叫卖的茶博士,讨价还价的私窑姐儿与嫖客,唱着开场曲的说书先生,与苦力们议论价钱的商人,看东看西的闲人,在这片简陋的棚户草房区域里混杂一处,鱼龙共处,蛇鼠交融,构成了合州特有的码头文化。
走在铺了青石板的入城道上,长孙弘第一次亲眼看到宋代城市的原生态,不由得新奇的张望,第一个印象,就是乱,格外的乱,毫无规划的乱。城墙外密密匝匝的民居一直修到了城墙根下,几乎将城墙都遮蔽了起来,那城墙不过两丈左右,仅仅比修建在城墙底下的民居高出一半,踩在房顶上跳一跳功夫好的就能上去。街道上污水横流,没有排污管道,用过的水人们就那么随意的倒在地上,幸好有夜香队,不然恐怕人们会把屎尿也会乱倒。
这等密集杂乱,怪不得古代一旦失火就会烧掉半座城,长孙弘一边看,一边摇摇头,前些日子唐门劫人,来去自如,若不是出了内奸恐怕定会得手,多半跟这错综复杂的地形有关系。
从刚好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低矮城门洞里穿过,眼前一条宽不过一丈的石板街出现在眼前,两侧的吊脚楼伸在空中的部分几乎就要连在一起,将街道上空夹成了一道缝,阳光从缝隙间洒下来,奇异的把郎朗白日弄成了室内的感觉,李家的人走在马车前头,不住的吆喝,让行人让路,拥挤的来往人流挤挤挨挨,有人叫骂有人赔笑,店铺里的小儿们高声揽客,玲琅满目的货物堆满了货柜。推着鸡公车的力夫望着逛街的女子傻笑,女子们矜持的掩着口鼻,跟在后头的老板骂起来,喝令力夫快些走,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味,在城内浓烈的蔓延着。
这里比起李家村、张家村,都要繁华得多啊,长孙弘由衷的想,果然城池还是不一样的,虽然乱归乱,繁荣程度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一座西南偏僻的小小州城如此,那么江南烟花之地的临安,又是如何呢?
不过,再繁华又怎么样?隔个十几年,所有的汉人城池都会被蒙古人的马蹄踏平,野蛮的马刀会收割一茬又一茬的人头,逃到海上的小皇帝都会追得自杀,繁华所产生的诸多盛世,又能如何呢?
笑一笑,把这些都丢到脑海之外,毕竟这些都不是该自己忧心的。长孙弘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街道两旁店铺里,走马观花的瞧着看着,脑子急剧的思索,想着在这地儿,用什么法子可以快速的生财。
按正常的生意方式,北货南运、南货北卖是最恰当的买卖,走一趟就赚一趟,这年月路途遥远,一些高额附加值的货物足以让一次远行就造就一个富翁来,诸如南方的茶叶、绸缎盐巴,北方的马匹、人参野味,刨去运输成本,利润高得离谱。
不过这等生意,一来本钱巨大,二来风险巨大,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行险去做豪强方敢涉足的领域太过牵强。
一路瞟着,长孙弘暗暗叹气,心道只能慢慢从长计议,发财的路子千万条,总有能行得通的。
李家的宅子,购置在城内西端,一条横街的最里面,高门大户,两进的院子,里外十来间屋子,虽然赶不上李家村李府那般规模,也是州城里的算得上豪宅的房子了。
有照料房子的人开了门,众人鱼贯而入,伴子读书,李氏大动干戈的搬了许多物事来,屋中家具都已摆放妥当,长工旁户们将东西一一对应的放到各间屋子里,李氏居中指挥,忙乱好一阵,长孙弘和狗子也跑来跑去的做事,一直到晚饭时分,方才基本弄好。
二进内院自然是主人家住的地方,长孙弘和狗子跟下人们一起,在外进的灶房里吃饭,饭后分配住房,管家考虑书童的地位,把他俩与现在还在路上的李进分到外院东厢的一个屋,三人一间房。
这算是很好的待遇了,其他从人,都是四五人挤一个屋子,这院子里房屋虽多,却不是给下人住的。
把自己的小包袱放到房里,狗子好奇的在窗明几净的新房子里东摸西摸,一切都很好,家具散发着油漆味儿,窗户上雪白的纸透着光,跟李家村自己家里比起来好上太多了,看看那张木床,真扎实,一看就出自巧匠之手,手艺呱呱叫,床上铺着软软的稻草,比家里那张破床好太多了。
先伸手小心的按了按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