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彭大雅的一席话,却极得堂上众人的心意,很多人虽不便开口附和,却都在点头,座椅间议论纷纷,嗡嗡声一片。
彭大雅转过身,朝陈隆之拱手道:“下官肺腑之言,皆出自公心,所为者不外乎如何坚守蜀中,避免局势的进一步恶化,不周到之处,请大人海涵。”
言罢施然落座,挺胸抬头。
陈隆之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的本意,是要尽快的把蒙古人赶出四川,重建类似四大戎司那样的稳固防线,拒敌于国门之外。彭大雅说的,却是跟他的意思背道而驰。
于是陈隆之皱着眉头,沉吟道:“彭大人所言,倒是稳妥,不过守川东,可守得住?这边跟川西比起来,地势要平缓许多,我们连川西都无法保住?如何保证能守住川东?”
彭大雅也面露愧色,有些难为情:“这都是下官等无能,丢了川西极险之地,方才落得现在这般窘迫。不过下官思虑,川东虽及不上川西凶险,但同样山重岭高,骑兵奔驰的长处无从施展,又有水路便于运兵摆布,且长江天险更是隔绝南北,只要肯下功夫,舍得用心,我们一定能站住脚跟,抵住北虏继续肆虐的势头。”
他把脸一端,正色道:“只要熬得一年半载,蒙古人北来是客,无法寸进之后,终究会退去,我们徐徐图之,步步收回失地,然后再看将来,方可稳妥。”
“稳妥?彭大人这是畏战吧?”陈隆之不顾底下众人明显偏向彭大雅的神色表情,愤然道:“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如果用这等不思进取的办法故步自封,朝中那些御史会怎么弹劾我们?派遣我们过来的列位大人和官家如何看待我们?我们又如何面对那些被北虏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百姓?此计不可行!绝不可行!”
“大人!我彭大雅在眉州孤城奋战半个月,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没有退后半步!说我畏战?且先问问四川各路军将,问问他们,我彭某何时畏过战?”彭大雅也是耿直,陈隆之的话一下触到了他火气开关,顿时恼怒起来,把桌子一拍就起身站起,喊叫起来。
陈隆之一方镇帅,岂能容副手嚣张,当即也拍着桌子吼道:“你若不畏战,为何不肯北上?我说得很清楚,北虏已经退走利州,成都府路没有大股蒙古兵,只要拥军而进,无城不可复,你却要困守川东,不是畏战是什么?”
“岂有此理!”彭大雅也是舍得一身剐的人,牛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立马就瞪着眼睛跟陈隆之对上了眼:“陈大人你到底懂不懂军事?骑兵快马来回,利州到成都府不过两三天的脚程,我们都是步卒,从恭州府到成都府沿途各地州县城防又已败坏,如若蒙古人探知消息,万马衔尾而至,到时候如何敌之?你要妄害了千万将士的性命!”
“你畏战!”
“你妄动!”
两人如两只激怒了的公鸡,脸红脖子粗的隔着一张桌子对峙,都是不肯妥协,认为自己才是掌握真理的那一方,说辞都有道理,目的都是为公,一时间竟然无法劝解。
袁简之等人简直要呆住了,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人顶牛。制置使司两位正副制置使当众吵架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恐怕放眼天下也不多见。制置使是高官,二品的大员,不管因为什么,如妇人一样吵嘴要笑死人的。一旦传入朝中那帮御史耳中,两人的位子都坐不牢靠。
这样下去不行的,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顾不得许多了,一拥而上,拉开两人,分开劝慰,两人即使被拉开了,还隔着无数人头伸手指指点点彼此隔空叫骂,大有不驳倒对方誓不罢休的意思。
衙门里好一阵忙乱,最后事情也没有商量个结果出来,草草收尾,彭大雅气鼓鼓的自回官邸去了,其余的人也一哄而散,提点刑狱使袁简之不便离开,陪着陈隆之见了几个带兵的将官。
“你们也看到了,四川乱局之所以不可收拾,不是没有原因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把时辰,陈隆之依旧余怒未消,在衙门后堂红着眼睛道:“有这等人主持军务,如何不乱?畏缩胆怯,还冠冕堂皇自诩等待北虏自退,自退?强盗你不打他,他会自己走吗?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袁简之只得当和事佬,一个劲的赔笑:“彭大人也是有顾虑,才这么说的。”
“哼!你不必替他说话,我会把他今日说的每个字都写下来,抄送朝廷,对错是非,自有朝中大人们定夺!”陈隆之呼出了胸中一口浊气,摆摆手,对留下的几个大眼瞪小眼的统制将官道:“不提这个了,我们该怎么做,不必等彭大雅,我们自己干!”
他的话让几人心惊肉跳,都是苦笑起来。
这些统制武官都是这两年跟蒙古人厮杀过来的,要论经验,个个都有。刚才大堂上彭大雅和陈隆之据理力争相持不下的时候,几人就有预感,这位制置使大人不会是轻易妥协的主,北上成都府,看来是跑不了了。
被陈隆之留下来,更是坐实了这种预感,几人如便秘般的坐立不安,鼓着眼珠子等他下文。
陈隆之看着几个武将道:“本官决定,就在这几日,挥师北上,沿途收复各州各府,安抚百姓,恢复守备。如有敌军,小股的击溃之,大股不可敌者,就近依托城池固守,不过可以放心,外放的诸多探马都回报说,四川境内已经没有千人以上的蒙古人活动,流窜各地的都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