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学自己。楚翊瑄错愕的瞬间不由得手上一松,馥心头一偏,已经躲了开来,只是身子一软没有站稳,登时跌坐在地。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秋雨在身后绵延,连落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就这样恨我吗,琳儿?就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楚翊瑄直起身子,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跌坐在地的馥心,脸上浮现的,却不再是曾经的怜惜,已然满满都是气愤和不悦,“难道我在你心里,竟没有一点地位?我毕竟还是梓茂的父亲!”
馥心低着头不说话,竟对他的话一点不在意。可她心里,真的能完全不在意吗?那些故往的依旧,真的能一刀两断?
“皇上回去吧。冷宫不祥,您是九五之尊,实在不适您呆太久的时间。”馥心撑着身子换了个跪拜的姿势,“贱妾恭送皇上。”
楚翊瑄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长叹一口气,弯腰拾起纸伞,转身消失在秋雨中。
馥心抬起头目送着楚翊瑄的离去,心中喃喃着:皇上,多保重了。我可能……永远没法爱上你……
※※※※※※※※※※※※※※※※※※※※※※※※※※※※※※※
天气渐渐凉了,冷宫便如她的名字“秋离宫”那般,渐渐萧条起来。那些偶尔从墙角钻出的青草也在泛黄干枯。
馥心的身子已经很显了,她怕人们都出来,只穿很肥大的衣服,白天也甚少出门。不过馥心常帮着大家缝补衣服,还常贡献一些吃食出来,再有经过上次修补屋顶的事。大家虽然没有口头上感谢馥心,却一个个暗中惦念着她的好,便是知道她有孕在身。也都缄言不语。
中秋刚过,宫里便传来废后的消息。郑万姝做了不到四个月的皇后。便被废为贵人,迁居荒废已久的钟粹宫。
“听说那钟粹宫,是前朝瑾妃的居所。钟粹宫本名为咸阳宫,曾经瑾妃十分受宠,先帝赏了恩典,将咸阳宫改名为钟粹宫,而且只准许瑾妃一个人居住。”红蕊倒是对这些宫闱轶事很是了解,“后来……”
“后来瑾妃得罪了我。被禁足在钟粹宫,后来没几天就上吊死了。”原纯插口进来,只是那口气淡漠,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人人都说钟粹宫闹鬼,现在小皇帝把郑万姝赶进去,显然是恨透了这个女人。”
其实馥心刚进宫的时候,也听说过钟粹宫和瑾妃的事——楚凌曦的瑾妃也是出身郑氏。长得水灵柔媚,更是舞姿翩妍。瑾妃刚进宫便极为受宠,一直扶摇而上。先是被封为咸阳宫主位瑾嫔,然后又封为瑾妃,被立为四妃之首。身份何等尊贵,仅次于皇后和三位贵妃。连当年的容贵妃林秀仪都要让她三分。
只是后来原纯进宫,瑾妃不再专宠,两人成日你来我往的算计,最终却是以瑾妃的失败告终——
“她吊死在钟粹宫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原纯冷冷地笑了一声,叫馥心和红蕊不寒而栗,“当年,也许就是她跟康贵人害死了我的孩子——因为她们曾经在一处居住。合谋害我,也是可能的。”
“或许。她是被冤枉的也说不定。”馥心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康贵人。就是被利用了——原纯,也许有人不想让你怀上孩子也说不定的!那个人,却不一定是瑾妃或是康贵人;你位份那么高,先是纯妃,又是德贵妃,她们不愿巴结你,这个可能是有的,但你位高权重,一个妃子,再加一个贵人能做的了什么?况且……”馥心没往下说,原纯并不是工于心计的人,瑾妃和康贵人都斗不过她,怎能谋划计策如此周全?…
馥心想着,定然是背后有人要害死原纯不过是拿瑾妃和康贵人顶罪罢了!
想到后宫竟是如此阴狠和肮脏的地方,馥心觉得自己简直毫无指望。楚翊瑄今天分明有意让自己回去,可是,回去,就意味着要继续争斗——宸妃,淑嫔,元修容,贾贵人,还有丽贵人……她们自成一党,连郑皇后都被她们斗下去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红蕊,你听说是什么理由废后吗?毕竟这样大的事,也不知皇太后她们是什么意思。”馥心还是忍不住关心后宫的事。
“我听羽林军们闲聊的时候说起,说是郑皇后在坤宁宫受众娘娘小主请安的时候,看宸妃生气,便泼了她一脸茶水,并给了她一耳光,宸妃回去哭诉,皇上一生气,竟真的把皇后给废了!”红蕊说着,又道,“宸妃跋扈是出了名的,再者皇上也喜欢她,郑皇后也真是的,何必要碰这样的钉子?”
馥心大约猜到是因为宸妃关系,却没想到郑万姝竟是这样冲动火厉的女子,这下被废了后,岂不是落架凤凰不如鸡?又被圈禁在那种地方,宸妃势力极大,弄死你一个废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姐,早些睡吧,灯油不够了,再不省着些了。下半个月咱们只能摸黑了。”红蕊低声说着,声音带着十分的歉意,“苏喜这段时间又没有过来,东西差不多都不够用了。”
馥心知道,自己即便带更多的补给来冷宫,也只会渐渐捉襟见肘起来,冷宫是没有灯油可用的,有馊饭臭水吃就不错了,没人敢奢望能够在晚上驱散黑暗。
“没关系,都早点睡吧!”馥心转过头吹灭了烛火。
“小姐,红蕊真的很没用。”一片黑暗中,馥心听到了红蕊抱歉至极的声音。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们过来,能带着灯,我已经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