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彦熙斜跨出一步,跪地道:“只求皇上一件事。便是放过孤鸿。他的心,更是死寂如极北之地的永冻泉,再不会苏醒融化,他的朋友亲人,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失散的失散……我想他现在,更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微臣有罪,不该跟晋国的后代来往,一切罪过,由微臣承担。”
说着他微微低下眼睑,不想回看楚翊瑄那刺眼的目光。时至今日,他其实还看不明白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面前忖度着,他现下的心思。
楚彦熙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爱着珠儿,只是为了进一步的打击自己,才那样宠爱珠儿。可是,直到他听说,楚翊瑄把焰族奉上的乞罪花冠送给了珠儿,楚彦熙开始觉得,这位少年皇帝对珠儿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她是您的娴妃娘娘,皇上情愿怎么安排,便是怎么安排。”楚彦熙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宝座之下,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楚彦熙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杀神跳起。
楚翊瑄缓缓地站起,半扬起脸看着楚彦熙,忽又笑了:“十五叔,这是你的真话吗?”
楚彦熙抬起头,死死回盯着皇帝,许久,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十五叔,我相信你,不过,我更相信珠儿的选择。她总是会选择更爱她的人,对不对十五叔?只有我才能给珠儿幸福。你和谢明韬,都不可能。”
他忽然逼近楚彦熙,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指点着楚彦熙的胸膛,许久,他缓缓说道:“十五叔,回去吧……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是我的。你永远都带不走。”
楚彦熙缓缓跪倒,低下头,许久。他缓缓说道:“微臣……告辞。”听那声音,硬的像是极北之地的永冻土。用再僵硬的金属,也敲不出任何痕迹。
楚翊瑄回转过身,晓枫在他身后一跃上了横梁,再也看不到那个剪细的黑色身影。
楚彦熙站起,微微提起宫服的下摆,打算就此离去,在他身后,楚翊瑄低沉而阴郁的声音响起:“十五叔。你最好记得今天的话。”
“微臣记得。”楚彦熙转过脸。冷笑一声道,“永远记得。”
※※※※※※※※※※※※※※※※※※※※※※※※※※※※※※※
入了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太阳落山了暑气都退不下去,馥心付羽瑶她们抱着孩子,在荷月园纳凉。整个春天都过得怡然自得,宸妃暂时偃旗息鼓,哪怕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也不会找她们的麻烦。
皇后的丧事大张旗鼓地办完,皇帝却并没有心思再立皇后。一股暗潮在上清皇城的后宫涌动,人人都盯着承乾宫那张空缺出来的凤座。尤其是宸妃,整日里想着何时能执了皇后的凤印。能名正言顺地治理后宫——到时候,可就是她沈贞儿的天下了。
不想皇后没有再立,燕柔嘉却因其过人歌舞,升做了才人。馥心很高兴她晋了位,叫人送了好些礼物过去;付羽瑶也送了一套牙白色的梨花炕屏过去。
只是燕柔嘉身子弱,刚入了夏,身子便觉不适,便是病倒了。前前后后养了大约十几日,还是咳嗽粗喘。十分难过。于是便缠绵病榻,独自在漱玉殿休养。极少出门。
“柔嘉的身子,还不见好些?”馥心发问着。昨个儿付羽瑶去漱玉殿瞧过,馥心倒是十分惦念着她的身子。…
“咳嗽总是不好,大概唱歌跳舞,总归是伤了身子。”付羽瑶说道,“你不知道,柔嘉唱歌,太过卖力,嗓子都唱破了呢!太医的药,吃了总能吐半碗,总是好的慢些。”
“我总劝她,不要那般卖力,也是不听,这下伤了嗓子,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馥心摇头苦笑着,“时下明太医不在,他若是在宫中,开一些药来吃,是会好的快些——明太医的药,口感不会那般发涩。”
“说起来,明太医是汉平人,按道理,那日太皇太后下旨夺情,他早该回来了啊!”付羽瑶说着,“怎么这样久,还不回来。”
“姐姐别提了,我听何夫人说,江南桃花汛,甚是厉害,一直绵延至今,汉江下游封了渡,好些要来长安的秀女都来不了,皇太后不是下了懿旨,几年选秀延期一个月么。”馥心将怀里的楚梓茂交给奶娘,叮嘱了一句,“蚊虫快下来了,抱着皇子回去吧,我且和姐姐说一会子话。”说着付羽瑶也把楚梓芹交给奶娘,与馥心相伴站起,在荷月园漫步。付羽瑶看着一池荷花含苞待放,低声道,“姐姐,现在柔嘉也晋了才人,凭她的才貌,将来封个一宫主位,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选秀推迟,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可是准备着新人进宫,多挑一些才貌双全,天资聪敏的,多给予些好处。”
“扶持着这些小主,总比咱们三个身单力薄要好。”付羽瑶忽想起一件事,又道,“只是,才貌天资倒是次要,非得十分忠心才是。”
馥心微微一怔,立时不悦地想起了叶儿,或者说是贾贵人——是啊,她不想再有第二个贾贵人了:“姐姐说的真是。若都似叶儿一般,咱们可都要头疼了。”
“其实,贾贵人反叛,也怨不得她。到底咱们也该争胜,总归给姐妹们看这些许未来和利益,这才能让她们安安心心跟着咱们,不是吗?”付羽瑶这样认真地说着,转过脸笑着看馥心。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宸妃的心思也是一样的。其实咱们总归殊途一道,都是想在宫中生存下来。”馥心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