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秀走近了房门,本来还想直接推门进去的,然而听清楚了吵架的内容,步子就不知不觉地缓了下来,到了门口,脚下就停住了。
义正言辞的是大姑姜春菊的声音:
“爹都病了,你们还这样吵,像话吗?”
紧接着是五叔姜大海愤愤不平的声音:
“说得你好像多孝顺一样,咱爹没病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到咱爹跟前尽孝啊!倒是成天大包小包地往婆家倒动!”
姜春菊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不知道是不是在矿上的工作把她的性格也给改变了,也不像以往那样装优雅了,话说得怎么糙怎么来:
“你扯什么王八犊子呢?我那是离得远!我一天天在洗煤车间,干跟老爷们儿一样的活儿,累得贼死!回到家一家老小还都指着我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呢!哪有那闲功夫天天往娘家跑?
倒是你们这帮当儿子的,一个个的跟咱爹咱娘住在一块儿多好!
这一分了家,一个个的都不把咱爹咱娘当回事了吧?要不能把咱爹都累倒下了,你们还啥都不知道呢?
你们虽然分家了,现在住的也比我近多了吧!”
五叔姜大海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依然带着那股不服不忿的劲儿,嗓门也提高了不少,姜英秀隔着房门都仿佛看见了他那歪着脖子跳着脚伸着胳膊拿手指头点着人的模样:
“你孝顺你还不知道给咱爹请大夫?那大夫还是老三家的四丫头去请来的呢!雷七奶奶的规矩谁不知道?可是刚才你们谁吱声了?谁掏钱了?一个个嘴上说得贼溜,咋到掏钱的时候就没声了涅?
尤其是你,口口声声就你最孝顺,最为咱爹咱娘好的大姐!
你刚才搁那跟咱娘嘀咕啥呢?你以为你说话声音小我们就都聋了呗?
其实我一句没落下,都听见了!你关心的压根不是咱爹的病,而是一个劲儿地问咱家的浮财在哪儿!”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房间都静穆了一瞬。
紧接着姜老爷子的气的有点打哆嗦的嗓音嘶哑地响了起来:
“一个个地都吵吵巴火啥?我还没死呢!”
这一嗓子吼出来,一屋子的人都哑火了。
姜老爷子很少发火儿,大多数时候把脸一沉就是不高兴了,他这么一吼起来,还是蛮有威慑力的。
姜老爷子看着站了一地的子女,心下微微一叹。
这儿女都是债啊!
吵架的主力其实是大闺女和小儿子,但是之前别人也没少拱火。
老三老四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在别人吵架的时候,他们只一味沉默,希望战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大春儿丫头和小五子闹腾得最欢,老大和老二也呛呛了两句。
姜老爷子算是看出来了,老大和老二从小就爱较劲,本来以为长大了懂事了就好了,现在看看,这长大了,其实较劲较得更邪乎了。
老三老四倒是老实巴交,可是也实在是老实的过了头了!
看来看去,这一屋子人,就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省心的!
姜老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却又有几分悲从中来。
可是他还在病中,这一气,就觉得手也哆嗦了,嘴也哆嗦了,身子也比刚才沉重得多了,半边身子还有几分麻木,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声。
就冲这几个货,自己个儿要是真的倒下了,起不来了,瘫吧在炕上了,回头芳泠能指靠谁去?
小秋丫头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呢,自己可绝对不能真的有事!
姜老爷子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挥了挥手:
“我没有啥事儿,就是半夜起夜的时候着了点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咱们家这家也分过了,也没有什么好让你们惦记的。
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挺忙的,都该干啥干啥去吧。
我这用不着你们。”
姜老爷子沉住了气,说话就沉稳了起来,然而屋子里几个人刚刚听到“浮财”,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不愿意离开。
他们倒不是不关心自己的爹,只是爹自己都说了自己没有大碍,刚才雷七奶奶也说过没啥大事儿,那不就是浮财的事儿更重要了?
姜家阔过,后来慢慢败落了,这些子女们基本上都是对过去的好日子有点印象的。
现在听到“浮财”这么敏感的词儿,全部心神都被攫住了,哪个还舍得离开?
就连老三姜大地和老四姜大林都犹犹豫豫地,想要听老爷子的话离开,却见别的兄弟姐妹哪个都没走,到底也没舍得动地方。
姜英秀听着差不多了,就掀了门帘子,推门进屋了。
一进屋看到姜老爷子的模样,心里就是一沉。
姜老爷子刚刚被救醒过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只是有点虚弱的样子,可是这么会儿功夫不见,怎么就浮上了一层黑气?
估计是被这几个吵架的子女给气到了吧。
姜英秀跟着萧凌然学医术已经有些日子了,不过目前还是打基础的阶段,诊断方面她还是门外汉。
只是这面色好不好,不会医术的门外汉也一样看得出来啊。
姜英秀眯了眯眼睛,拿不准要不要给这帮人一个教训。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儿女不孝顺,说到底还是父母的锅。
除了极少数的基因缺陷、天生反社会人格这种特例,孩子身上的问题,肯定是来自于父母身上的问题,孩子不懂事、不孝顺父母,那肯定是父母没教育好。
而且基因缺陷,也是从父母那遗传来的除非他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