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家门口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姜老太太当然不可能没听到。
周围的人家自然也都听到了,于是就跟上次来了个嘎斯69一样,家家户户在家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等到姜老太太颠着一双小脚,急匆匆、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来的时候,姜家大门外,已经围上了一圈儿老老少少。
众人的表情都跟看戏似的,还看得相当投入,脸上的情绪还不断地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
姜英秀站在篱笆院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树芬和牛桂花对掐,心里却在偷着乐。
自己这回居然成了跟大娘牛桂花勾搭的“野汉子”了,哈哈哈哈。
牛桂花当时有多么听她嫂子的话,心甘情愿地算计老姜家,此刻就得有多么后悔吧!
不过,姜英秀毕竟是来自民风开放的后世帝京,对野汉子这个词的感受,跟它的真实含义,其实有很大的隔膜。
骂一个女人“勾搭野汉子做贼”,在这个时代、这个地域、这个环境,其实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指责和侮辱。这个时代,对妇道人家的名声,看得是很重的。
当事人听到这种话,不管到底是不是这种人,都难免会羞得无地自容。
而且从此以后,搞不好就难免会被各种流言纠缠一生。
若是脸皮薄点,性格再脆弱点的,保不齐就寻了短见。
可以说,拿这种话骂人,用心是非常恶毒的。
不过这牛桂花也真不是一般人,听了这话,竟然连个磕巴都不打,战斗力好像突然间猛地上了一个台阶。
刚刚还连哭带嚎地呢,这会儿却不哭也不嚎了。
只“嗷”地一声,冲着程树芬扑了过去,薅着程树芬的头发,就冲她的脸开始扇巴掌!
一边扇巴掌,一边怒气冲冲地扯着破锣嗓子喊:
“你这缺了大德,丧了良心的搅家精!你一天都看不得我们老牛家好是不是!让你扯犊子!让你编瞎话!让你埋汰我!
我辛辛苦苦地舔着脸,一天天伏低做小地,我容易么我!好不容易从我婆婆手里抠出来俩钱儿,给你抓了一窝小猪羔,那是想让我那俩大侄子,年底能多吃上两顿肉!
结果你个懒婆娘,把一窝油光水滑的小猪羔,喂得特么的比耗子还瘦!
牛家村哪家不知道,你那个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损色!
你说你是不是个完犊子玩意儿,一窝小猪羔,放在你家正当院儿,你都能看不住!
不管是让人偷走了还是让狼叼去了,你不惦心咋找回来,却为了不担这个错儿,一门心思往我脑瓜顶上扣屎盆子!
我就说我哥哥那么勤快能干的人,我又明里暗里帮衬了这么多年,这日子它咋就过不起来!
原来是有你这个败家老娘们儿,成天到晚地在里头死命搅和,这日子,神仙来了也没辙!”
牛桂花骂得痛快了,把实话说出来了,怪不得敢昧下婆家这么大一笔钱,原来是心疼两个大侄子。
因为牛桂花一直在暗暗地贴补娘家,两个大侄子也知道这个姑姑对他们是掏心掏肺地好,自然而然对她很是亲近。
牛桂花对着两个侄子,跟对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不,可以说有时候,对亲儿子都没有对这俩侄子这么亲近。
之前有一回,靠山屯的朱老虎上山转悠了两趟,打了个狍子回来,自己家留了两块儿,给大队干部和村里有头有脸的村老送了几块儿,剩下的还给左邻右舍分了点儿。
狍子本来就不大,朱老虎家跟老牛家关系又很一般,于是自然没他们的份儿。
那一天,村里好多家都飘起来了炖狍子肉的香味。
牛桂花的两个大侄子,馋得口水滴答,站在人家朱老虎家外头闻味儿,怎么拽都不舍得走。
当初程树芬流着眼泪把这事儿说给牛桂花听的时候,牛桂花就动了心思,劝程树芬紧紧手,抓两三头小猪羔回来养。
这样年底下,交了生产队的任务猪,可以换工分。
杀了自己吃,可以让两个大侄子痛痛快快地多吃几顿肉。
如果不舍得自己都吃了,杀完了之后自己家留下来几块儿,多的放在生产队卖给本村的社员,你家三斤他家两斤的,不管怎么着,也多多少少是个进项。
说不定还能换点票啦券啦之类的呢。
本来这想法还是挺不错的,一听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可是这程树芬大概是嘴巴太巧了,牛桂花大概也是太蠢了一点儿。
本来一个好好过日子的好建议,不知怎么就歪了。歪着歪着,最后竟然神奇地发展成了“昧下了老姜家的钱,给老牛家买了小猪羔”这种骚操作。
之后东窗事发,牛桂花正需要盟友的时候,又被自己掏心掏肺地惦记的娘家人背叛。
她的羞恼与愤恨,可想而知。
牛桂花身材粗壮,跟个酱缸差不多。
程树芬却是个苗条的,杨柳细腰,细胳膊细腿儿。
姜英秀冷眼看着,别的不说,就这身条,跟四婶儿杨水芹还有那么几分像。
牛桂花个子就不高,程树芬却还比她矮半头。
刚才骂架的时候,程树芬算是占了上风。
可是这会儿动上了手儿,程树芬很显然就不是个儿了(不是个儿:方言,不是对手的意思)。
不过,即便再怎么打不过,她也不乐意坐以待毙。
抓到机会也薅住了牛桂花的头发。还伸出来尖利的、又长又黑的指甲盖儿,把牛桂花挠了个满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