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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又传来那种轰隆声响,燕钰凝了一下眉,沉默了片后后,才说出一个字:“走。”
燕钰登上马车,随行身边的吴督事本来要离开,去招呼他职责以内的队列事宜,却忽然又听燕钰喊他:“吴督事,请把六车上载的烧刀酒拿一坛来给我。”
吴督事回转身看着燕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不禁有些犹豫起来:“那酒烈极,饮之容易伤身,这一趟运送三车这种酒至梁国,其实是要供应给苦力工人和军防兵卒吃的,少主真的要饮?”
“那就拿半坛吧!”燕钰闭上眼,紧压了一下眼皮,眼里干涩的感觉稍缓和了些,他睁开眼后又道:“我想一醉。”
“是,少主稍等。”
吴督事没有再犹豫什么,他都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心绪忽然间也变得有些起伏,燕钰的车离六号商车没几步远,吴督事去往那边,竟是提着衣摆小跑起来。
燕钰倚靠着车门,视线投向远方,目光在那一支骑兵走远后留下的巨团烟尘上停了停,然后视线上移,又看了看云层渐厚的天空,默默在心里想道:回去之后,必须召集所有族人认真谈一谈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听我这个庶子说的话?
……
当广野上燕钰与骑兵将首交谈时,他们隐约听到的轰隆声,正如那位将军所言,是京都东海岸上,商舰大典的第一声。所谓第一声,代表着所有船员已全部登船归位的警示声。
这声音的来源,前几年都是由祭天台百位鼓手齐舞鼓锤所生,分为“振航”“齐威”“顺风” 三场进行击奏。京都居民每年都能有机会参与此盛典,对此鼓声的评价,在民间来回传递几年后,渐渐形成一个惯例。大家都统称其为“振威鼓”。
说得通俗点,就是大船将要驶入浩瀚大海之中,航行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磨难,所以在出发之初。要弄出点声威阵仗,催胆壮行,鼓舞士气。据说百名鼓手实际只有九十九人,因为其中有一位参与者不能称之为鼓手,而正是当今天子。陛下也亲自卷了袖管挥鼓锤呢!
但今年的“振威鼓”让所有看客都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那不是鼓声,而是比较接近于过年时燃放春雷的声音,并且祭天台上每响一声,都会“腾”一下翻飞出滚滚浓烟。
这看起来似乎就是春雷炸响的效应。春雷应春启,似乎还很合事情本身的美好寓意,但看台上的百姓都不是瞎子,过年放的那种春雷,都是搁在地上,点着引线。虽然这种超大份额的爆竹的确可以发出类似今天在海边听到的这种巨响,但是在爆炸后,还会留下一地纸屑。
而围观众人即便只听响声,也可估算出,祭天台上至少炸了百余枚春雷,虽然说祭天台占得位置极高,在它以下的其它看台上的人,无法看见上头台面上的情况,但海边是不停的有风啊,如果祭天台上有满地的纸屑。不会一片也吹不下来。
而且更离奇的是,每次春雷一响,祭天台上就会斜斜向天空投射出一种发亮的东西,近乎就是春雷爆炸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光亮。
但……这岂非把春雷扔上天空才炸?
这真是……太古怪了!
令围观众人觉得古怪不解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看不见祭天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声音,以及类似春雷的东西爆炸后残留在天际一闪即过、难以捉摸的痕迹,无法推测那发出令海岩都为之震动了的声音,发声原物究竟是什么。
警示第一声的周期很长。因为船员登船,不止是指人上船,还有几队马匹。当看着几组骏马从海岸不远处奔驰过来,并且十分自觉的分成几股上船,站在观景台上的莫叶不禁呆了呆。
然而此时她找不到叶诺诺,看台上人潮浮动,早把一起来的几个人挤得不知道脚该往何处站了。她找不着人问,也就不明白让马上船的意义何在。她只看见,随着这一幕的出现,看台上所有人的精神都激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紧接着那轰耳欲聋的声音就在头顶炸响。
莫叶只觉得脚下踩着的硬石地基都被震动了,初时恍惚有种感觉,它们摇晃着将要坠下海去,但又见站台上的所有看客似乎都丝毫不担心,并且还有人在微微晃动的看台上跳跃着,近乎想扑到巨舰上,以求与整装待发的巨型商舰、以及一众船员们一起出海,参晤一下汪洋大海深处的景貌。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平民百姓观看海景的站台,临海的那一边都筑架起了高立密织的围栏,即便是凭成年人的身高想越过去,至少也要先往上攀爬一步,但以此时围栏内的拥挤情况,别说想躬着背做出攀爬动作了,就是想稳稳站在原地一小会儿,身躯都要被激动的人群挤得左右摇摆。
莫叶好奇地伸指头敲了敲,即便敲击的声音已经被四周人海里传出的各色呼喊声覆盖,但那轻微的回震感递入手指皮肤,还是不难感受出,那异常冰冷坚硬的围栏,实为铁铸。
那些铁栅栏可能是空心的,但也绝非人力就可以推倒。它们每一根都深深嵌入常年被海水侵蚀依然能保持原貌的坚硬岩石里,任头顶那类似春雷爆炸发出的阵阵巨响轰得地面也起了轻微震动,铁栅栏震动的节奏,仍只是接近脚下的岩石震动那么轻微,再无异样。
莫叶记得叶诺诺曾说过,这些普通站台是借用了原来海港码头的地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