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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杉对于陆生的意义,既是教他武艺的授业之师,又像是一直以来都十分照顾他生活的兄长。
在职务上,陆生隶属于林杉掌握的二组,而林杉留在陆生记忆里最深刻的一笔,还是初见那一天。
那时候离国朝乾坤生变,只差最后一步;那时候林杉仍还未领功名,但手上握有实权,为王家左路军军师。
在那一天,陆生看到了林杉坐在位于中军的亭车上,看着他前后左后的浩荡大军,马蹄轰隆、旗密如织。十数万甲士列阵于灰白沙地上,如一道浓墨。只待军师心中勾画的战场变作口令传出,那道浓墨便带着战意楔合其变幻,将一座城池划花、渗透。
从那一天开始,陆生就称林杉为林大人,这个称谓在他那里一直没有变过。
他与林杉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便他真是个傻子,可如师如友伴随自己的人差一点就没了,他不会没有一丝感受。
更何况,陆生只是脑子里留了丝病根,这并不等于他就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半个月前,在林家老宅,宅子着火时他还疯了一样往里头冲,这已经能很清楚证明,林杉在他心里占的分量了。
如果这会儿林杉真的死了,那陆生岂非就跟一条丢了主人的忠犬一样,游魂四野么?
想到一条狗,乔崔看着陆生怅然若失的脸庞,禁不住勾唇一笑。
然而他那一抹戏谑的笑只在脸上停了片刻,就又沉陷下去。
念及林杉对陆生的特别照顾,使乔崔又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义兄,当年二组双燕的另一位。二组双燕,是这个情报组里身手最敏捷的人,乔崔为‘刺雨燕’,他的义兄为‘朝阳燕’。
刺雨燕主要在夜晚活动,所以每当乔崔在白天出现时,脸上总是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那是因为他少见阳光的缘故。夜晚出任务,白天就躺在房间里睡觉。所以组里的人在见到他时,总是喜欢开玩笑式的吟诵一些与‘憔悴’有关的诗词句子。
虽然乔崔的名头里有个‘刺’字,然而实际上他手上拿过的人命极少。反倒是因为常被同组里的人调侃。让他练出了一套很厉害的嘴皮子功夫——可他明明常在晚上活动,不该是多话的人才对。
与刺雨燕相对应的朝阳燕主要在白天活动,但乔崔的那位义兄并未因此获得什么好处,而是满手鲜血,所持利器上缠满亡灵。并且直到他死的那一刻,还在杀人……
倘若林杉真是这么重情义的人,为什么当年自己的义兄明明已经病入膏肓,林杉还要让他出任务?是他的这个指令,间接使义兄最后力竭而死;令那个一生忠于二组的男人,在死的最后一刻,还在承受因为二组的任务而带去的痛苦!
差一点,因为陆生,就把那些过往忘了啊!
乔崔将投向陆生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视线移向车顶。眼神里现出一片空白。他在心中沉重叹息了一声,但表面上,鼻息很轻微。
见刚才还格外不安生的乔崔此时像被拔了绳的木傀儡一样瘫躺着,陆生迟疑了一声:“你……没事吧?”
乔崔闻声转过脸来,见这个变得骂不还口打却还手的家伙终于愿意与自己搭腔了,似乎还是在关心他,他缓缓收起刚才心里想着的事,忽然反问了一声:“你不认为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陆生用笔直的目光注视着乔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对此很困惑,又像是明明理解了而故意不配合乔崔的胡说。只是在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见陆生似乎恢复了一些平时犯傻时脑子卡壳的模样,乔崔不知不觉又还原成平时那爱玩闹的做派,没好气的接着说道:“是不是那天屋墙垮塌时,有砖头砸到你。把你砸得愈发傻了?唉!都怪哥不好,没有罩好你啊!”
乔崔这话的前半截令陆生立即就想转过头去,继续像刚才那样不理会他,但当陆生听到话的后半截,他心里有一处地方被拨了一下。
“我没事。”陆生终于开口,语气异常平淡。“你不要再乱动了,你这样真的容易留下残疾,这不是开玩笑。”
陆生在说话时,语气十分认真严肃,乔崔凝视了他片刻,渐渐也收起了玩笑之心。不过他这会儿连正经话也不说了,完全陷入沉默之中。
陆生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闲聊,见他终于安静了,自己正准备转回身去。
他的身形刚转回半圈,忽然想起一事,又转向乔崔这边,询问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行程?”
“快了吧。”乔崔随口应了一声,但很快他盯着陆生的脸又疑惑了一声:“你急着回去?”
陆生没有回答,对乔崔的话思索一番后,他忽然又问道:“我们去哪里?”
“二组啊,你肯定是要回你姐姐那儿了。”乔崔说到这儿,终于肯从车板上坐起身来,他看着陆生时的目光疑惑更重,眯了眯眼轻声又道:“你不会是真的又变傻一些了吧?”
乔崔又习惯的拿陆生的脑疾说事,不过他这一次开口,倒真是含了几分真切的担忧。陆生依旧像这些日子对乔崔的态度那样,对他说的话,只是冷漠的无视掉。
他掀开车帘,探出头看了一眼天色,回身到车内后,淡漠开口道:“今天将有大雨。”
乔崔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着急着启程呢!
而只是这一句话,即让乔崔听出许多疑惑。要是搁在以前,陆生肯定没有这么着急于启程回二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