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声片刻后,他招了一下手。江潮走近桌边,躬身侧耳,听他以极轻微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待到站直起身的时候,江潮的脸上已明显现出不解神情,犹豫着问道:“大人谋事一惯会将边缘琐碎切割干净,这次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林杉注视了江潮片刻,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道:“如果我不再解释此事。刚才吩咐的那些布置,你还会照做吗?”
江潮闻言不再犹豫,当即恭敬回复道:“不敢有违。”
林杉果然没有解释什么。只一抬衣袖说道:“那就去吧。”
江潮领命,朝坐在书桌后的林杉拱了拱手,然后就退出了书房,对新的任务不敢有丝毫懈怠。
已獾群蛄似刻的婢女兰雅看见门开了。江潮走了出来,似乎书房里的议事已经结束。她这才端着早已准备好的热汤点心向书房里走去。
在与江潮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又忽然被叫住。
伸指探了探沙陶汤瓮,又扫了一眼托盘上的两样糕点,然后微微一笑说道:“请兰雅姑娘不要介意。江某这样做可能有些过分谨慎了,但现在老药师已经离开此地,林大人昨天傍晚又出了异样状况。今天以及今后不得不小心注意啊。”
“嗯,这个兰雅知道。会多注意些的。”兰雅细声轻语地回答道,她脸上尽现温婉微笑,不显半缕介怀情绪。
江潮略微思索后就又说道:“平时林大人每天食饮都由酒姐照料,像我这样做下属的粗汉根本没必要过问。不过,酒姐偶尔也会被一些事务耽搁时间,就需要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姑娘帮忙了。今后你若再逢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尽可朝里头禀明一声,林大人再忙也不会令你一直等在外头。”
江潮这是在陈述一个实际情况,不想兰雅却从他的话中得出另一种意思。
她连忙蹲身为礼,致歉说道:“是兰雅做事失妥,不该木讷的只知道等。再等下去,这汤就凉了。若是回温,连滋味也败了。”
江潮连忙扶她起身,温言说道:“不必这么客气,江某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这就进去吧。”
端着托盘微微低着头走进书房,兰雅抬了一下视线朝书桌后方看去,就看见那位受到居所里所有人无比敬重的林大人坐在椅子上,似乎将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倚靠在椅背上。他微微仰着头,视线不知是停在了书房顶板的哪一寸位置上,亦不知他此刻是在为什么事而沉思。
兰雅在书房靠墙边的另一张小桌上放下了托盘,然后打开汤瓮的陶盖,用汤勺舀出一小碗温热且无比清淡的冬菇山药汤。
耳畔听到碗匙磕碰发出的轻响,林杉收起了脑中思考的问题,离椅起身,行至那小桌旁坐下。在一般情况下,他极少在那张明显格局有些超长宽的书桌上用餐。
指尖捏起细窄瓷匙柄,微微低头尝了一口那温热清汤,待他抬起头来时,束手侍立在一旁,心绪有些紧张的兰雅就听见他缓言问道:“这汤是你的手艺?”
兰雅心绪更紧张了。
刚才在外头,江潮的话算是说得很委婉了。林杉的膳食向来都是陈酒在照料,这一点说得没错,但陈酒却没像江潮说的那样偶尔有时因事缠身而照顾不到这边。陈酒虽然在小镇上开办了酒坊,但酒坊的生意渐渐兴隆起来,却不见她有扩充门面的意思,就是因为她日常事务操持的重心一直都是在林杉这边。
陈酒几乎从不疏漏林杉这边的事务,而准确算起来,今天还是兰雅第一次有机会料理林杉的早餐。
紧张,是她此时心里避免不了的一种情绪,她敏感的神经忐忑着,不知道林杉会这么问,是不是因为她有哪里做错了。
不过,她并没有紧张太久,因为不等她开口回答这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已经留意到她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慢慢攥紧的林杉就又说道:“这汤的味道还不错,喝着令人心里很舒服,多谢你的手艺。以往向来是陈酒做这些事情,偶尔换一换口味,其实也挺好的。”
虽说是得了称赞,可看兰雅此刻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惊讶更大过了喜悦。
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做的汤。
因为她的确没有煮汤的天赋,做的饭菜也滋味平平,大约就像以前她在穆老将军府时听那些婆子说的,她做饭的水准也就够把生的煮熟,吃不死人而已。
此时听到居所里所有人尊敬和服从的林大人夸她煮的汤味美,她除了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另一件立即想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也尝一口这瓮中的汤。是否自己的手艺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提高许多?
不过。她虽然心里怀疑,也没有机会立即行验证之事,但在她看来。坐在眼前的这位大人实在没有必要假意夸赞她,并且他接下来的一个举动也再次向外证明,他刚才的夸赞是他真实的感受。
林杉放下了指尖捏着的瓷匙,以单手端起那不过巴掌大的小汤碗。如饮茶一般将那碗熬煮得细碎的清淡温汤三两口饮尽。
如果是谁双手捧着一只大海碗这么牛饮浓汤,那姿态看起来一定会显得有些粗鲁。但此时林杉手里端着的那只小汤碗比寻常茶盏都大不了多少,而且清汤的温度的确不适合再细匙慢尝了,他这样喝汤的方式在第一次得见此景的兰雅眼中偏就多了几分洒然之意。
何况从某种角度看来,这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