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论及此事,目前又还存在两个疑团。
叶御医为什么不迟不早,偏偏赶在观礼回来的仪仗队微微颠簸着的御驾辇车上,给二皇子用那么猛的药剂?万一出了什么剧烈状况可怎么办?来不及送回补救药材足备的宫中了啊?…
这也许还是陛下真正动怒的原因,叶御医这不止是大胆,还有失严谨,有些视人命如儿戏的意味。这种影子只要有一丝出现在为皇子治疗的过程里,便足以获罪。
另外一点疑团就是,叶御医虽然在陛下的愤怒情绪中被除名了,他头顶的御医耀眼荣光已经反扣过来,变成一团羞耻的黑云压顶,可从某个角度来看待此事,他却正是得到了华施闲期待的那种身脱牢笼得自由的愿景。
但时隔三年,叶正名不但没有远离京都这个对他而言充满是非眼光的都城,漫步去游历四方,他反而还在京都设立了一个固定了位置的医馆,就命名为“一叶居”。
并且在“一叶居”立世将近三年,终于也积攒起一些美名了,叶正名又表现出了一种不爱惜自己羽翼脸光的态度,接诊病人越来越挑剔,许多不治的规矩。
真不知道这位前任陛下最信赖的御医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说擅用悍药怪药的人,就都如药鬼廖世那样思想过分异于常人?还是说因为三年前陛下对他的态度瞬间发生剧烈反差改变。在这种天子施压下,叶医师一惯平稳如山的情绪心灵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微微扭曲了?
总之,不论如何,纵观发生在叶御医身上的事端以及延续变化,都如凿子刻在石头上的文字那样清晰而坚定。不要尝试在皇子贵族们的身上试用还不完全成熟的医治技术,哪怕像那位陈御医,用过的“猴蒲草”何止上千枝。但就是因为一点失误。几乎等于引火烧身。
新朝新君对功过赏罚的制衡规定得再均化公平,总有一个面他不能完全顾及,那就是事涉他最亲近的人。
新京都落座的湖阳郡。如今俨然一派皇都浩瀚气势,只不过它的主人早换了别家。天脉峰巨石若真的能镇压守护着什么,也不再是为前朝那位君主施为了。
与那对前朝留下来的凶狮石雕被挪来挪去,最后丢去了统领府大门口看门的处境不同。这座原本落地在前朝东宫太子殿的假山,在新朝建立后。只被挪了一次,就是搬移到了华阳宫前庭院。每一个来访华阳宫的人,但凡走的前庭主路,必然都能在来时和走时看到它。
十多年前挪移这块巨石的时候。只是平地搬运,就折腾了羽林卫数百人挥汗如雨,难以想象。当这块巨型山石从前朝原帝京邺都搬运至新京都湖阳的这一路上,可能又会折损多少苦力奴工。
可想而之。前朝那两份保存下来的案卷,很可能还有许多关于这座假山的细节事端未有记录。当年为这一块无声无息并不能创造出什么的顽石,不知还有多少案录在外的鲜活生命折损了进去。
这块从山路万分险恶的天脉峰上采下来的巨石,本身却被前朝君主搜集来的一批能工巧匠打造出一派繁华市井的景象。
假山之巅有极具仙风意境的道观,观中高阁上有轻晃手中拂尘作掐指测算天机的银须道人,道观庭院间也有对坐而弈,面露沉思状的年轻道士。
山腰上密林间,稀疏隐约可见扛着老枝弯弓,斜拎死兽的猎人,还有几个正在砍树的樵夫。
山下临湖,聚民成镇,市井氛围就浓厚起来。镇街上售肉卖菜、挑着货单兜售杂货的生意人举止各异,神态栩栩,正在购买或只是闲逛的路人亦神情举止栩然生动。…
街头檐底还有几个孩童或跪或趴在地上,正在玩铁珠子,这假山风景是按真人比例的三分之一雕琢塑造的,但那几个孩童玩铁珠子的场景,却是将地上滚在两个划地圆环里的细小铁珠子个数都刻得清晰可数。
若不阅读工部留存的那份陈年档案,实在难以想象这样表面上看来极具丰富涵义和美感的事物,曾经染过那么多苦力奴工的鲜血,有如恶灵附体。
这座假山每隔半个月就会由宫婢打水清洗一遍,工部巧手匠人每年会来描补一次漆色。假山成品这么多年,因为石体本身质量上乘,倒并未见石雕有什么损失,至多不过就是漆色有些变了。
站在这座假山前面,擅使银针术的御医华施闲目光落定在山顶道观,视线在观中主建筑飞檐神兽上定了定,忽然有些不解的道:“这座假山虽然塑造得景态生动,可是到了夜幕落下时,山上精致的事物便都模糊一片了,实在没有驻足欣赏的价值。”
立于他身边的冯御医抬眼寻着他的视线也正看向那山顶道观,眼神却是停在道观高阁上。望着那立于高阁正做出一副掐指算天姿态的银须道人,他开口则是附会着华施闲的话:“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在疑惑刚才二殿下的回答?绕山而行也未必就是为了看风景,也许是为了拿捏距离时辰,我听工部的人说,在环绕这假山的鹅卵石小径上连走两圈,就是一里路程。”
华施闲没有立即回应冯御医的话,倒是站在另一边稍微疏远了几步的赵御医这时开口了,他慢慢说道:“施闲兄是在指皇子靴底微湿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