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站起,身周无论远近、无论是官是兵,全都单膝跪拜下去。。
而当他正要迈步出大帐时,他前脚才刚拾起,还未待落下,不远处街道上就传来“轰隆隆”齐整的踏步声。众人皆闻声侧目,就见一大队步卒跑步前来。
禁宫‘侍’卫长上官英乍一看这阵仗,只以为是兵部的人来了,但在定了定神仔细多看几眼后,他就从步卒方阵的前面辨出了京都府尹蒋灿的身影。
蒋灿赶赴此地,一居然没有骑马。他不是习武之人,体力有限,跑来这最后一段大致是靠左右两名副将提拎着两边肩膀,就这么一又拖又拽撑着来的。当然,这并不是他不想来,才被生拉硬拽,他是实在跑不动了。
在离废墟前临时搭起的那个大军帐还有来步远时,才只看见了帐顶尖角的京都府尹蒋灿就已经在心里有了主意,陛下定然就在那帐中了。
而在接近大帐五十步远时,蒋灿的视线角终于足够将帐下的诸人看清,再次确定陛下所站的位置,他脸上就堆满了自责负罪惶恐的复杂表情。他此刻深切地体会到,要在徒步狂奔了数里之后,跑得快要断气的身体状态下,还在脸上表‘露’出这么多样化的表情,是一件多么考验脸皮的事情。
他此时无法看见自己的脸,所以他在体会到了一种新感受的同时,又忽略了一件比较关键的事情。
——人在这种端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完美地装出这些种表情,除非这些情绪真是发自本心。
在离大帐下那站在众官兵跪拜中心的两人还距有十来步远时,京都府尹蒋灿终于暗暗一咬牙,甩开了身边扯着他左右臂膀一起跑的两名副将,膝前一屈软,朝帐中陛下跪了出去。
这两名副将当然知道蒋大人甩手的意思,他们在连忙松手的同时,也没有继续再向前跑,就在当地跪拜下去。
“扑通”一声跪倒在陛下面前,京都府尹蒋灿已是泣不成声,口涎鼻涕齐出——其实他这是一上奔跑得‘激’烈,给‘激’出来的——呜咽了几声后,蒋灿才声音破碎得不成一句的嘶哑呼道:“陛下,罪臣救驾来迟,罪臣虽万死难恕……”
王炽刚刚被废墟埋了片刻,此刻‘胸’腹间那莫名其妙爆发的内伤又开始隐隐作祟,催得他‘精’神有些不济起来。就如礼部‘侍’郎边抒鹤心里揣摩的那样,此时王炽虽然还未发火,但心情确实好不到哪儿去。
他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帝都行政长官,此人仿佛喘得要将肺也呕出来,但他看着此人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忽生一丝厌烦。
但这一丝个人情绪很快就被他压抑在了心底。他不想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与这位府尹大人有多周旋,包括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因为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王炽甫一开口,声音语调依然透着一丝冷硬:“恕谁的罪,一个人说得了吗?”
蒋灿闻言,趴低的双肩微微一震。
南昭是一个严明律法的国朝,但……陛下的某几个心腹官员也没少做先斩后奏的事情啊!
蒋灿慎于再多说什么,王炽则是懒得再多说废话,只轻轻挥了挥手:“都平身吧!”
“谢陛下……”蒋灿稍有犹豫,终于站直起身。而直到此时,他‘胸’中急气仍还没喘匀,真想在这时候长出一口气,但在快速抬了一下眼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暂且不理会京都府尹这会儿赶来是准备了什么说辞,也没再给予什么口谕,王炽便继续向大帐外走去。在他背后,几官兵“呼呼啦啦”陆续起身。
由厉盖亲手培养的几十名‘侍’卫高手环聚行走在皇帝身周十步距离,两禁宫‘侍’卫,以及后来被京都府尹带来的几府兵,就由上官英带着跟在后面。恒泰馆街区的几卫兵走在最后头,他们无权职涉足宫禁范围,最多就护送皇帝离开这片街区就得止步了。
京都府尹蒋灿眼神有些呆愣地跟在皇帝身后,他有些难以理解,刚才就没有谁为陛下唤车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蒋灿有些怀疑自己从下属那里听来的关于皇帝在恒泰馆街区遇刺的消息了。
而就在蒋灿脑海里浮现“车辇”二字的时候,街道数步外,又有一大队人马赶来。
这一队人里头,就不止是步卒方阵了,步兵骑兵盾手弓弩手都存在于其中,但这队人之中最显眼的还是那覆了金‘色’织锦帷幔的八马六轮辇车……是空车而来!
蒋灿心中略松,只等陛下上了车辇,自己不必跟得这般近,或者根本不用这么担着心上的压力一直徒步‘侍’行至宫中,半就可以撤了。
相比于蒋灿在看见御辇大队时的注意焦点是车,王炽看见那一队人急奔而来,则是在第一时间看见了怒马飞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
二皇王泓!
王泓服冠微‘乱’,脸‘色’有些发白,揪着马缰的手青筋隐突,握着马鞭的手则缠了厚厚的白纱布,为了握紧手中的鞭,白纱布下包裹着的伤口已经崩裂,血渗出了布外。
能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险之后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总是容易令人觉得暖心,王炽的心稍微一柔,然后他就看见了二儿持鞭的那只手上的一抹刺眼颜‘色’。
他眉心快速跳动了一下,隐约有些心疼,默道:这傻孩。
二皇王泓在马上就看见了父亲由人扶着行走的样,他的心中亦是一紧。马还未勒稳,他就偏身跳了下来,忍着脚踝急剧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