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饮酒间,皇帝的内侍总管苏德礼进来禀报说皇后遣了人来,在外间候着。皇帝停下酒盏,唤那人进来问话。
一名身着橙襕紫袍的内侍躬身进来,对皇帝行了礼,立在一边。
“皇后寻朕何事?”皇帝开口问道。
“回皇上,原是因明日端阳佳节,皇后娘娘诸事备齐,仍有一事难决,故遣奴婢过来请皇上示下。”
“朕既已将筹办端阳节诸事托皇后料理,她可全权作主,朕无异议。你且退下。”皇帝并不问何事,便打发那内侍走了。
皇帝持盏对段云睿道:“来,咱们继续饮酒!”
饮不多时,杜淑妃亦遣了人来求见皇帝。
“淑妃今日在宫中作何消遣?”皇帝笑着问那红襕青灰袍内侍道。
“启禀皇上,娘娘整日未见皇上,心慌意乱,怏怏睡了一日,饮食亦少进。”
“这如何能行!你且先回,叫贵妃安心,朕随后便去看望。”皇帝急道。
那内侍退下后,皇帝略有些尴尬的笑着说:“朕本待留你在崇政殿中联床夜话,现下怕是不行啦。明日朕于集英殿中宴请群臣,你不妨随定国公同来。”
段云睿忙道:“皇上请便。”
两人不再饮酒,用了些饭食,略休息片刻,便出颐苑来。在苑门处分了手,皇帝自快马加鞭回宫去了。
段云睿骑着皇帝赐予他的御马一径往周府驰去。在虹桥西岸下马,寻了一家书画铺子,借了纸笔写了一封书,着一个闲汉送去周府。
书信来时,周敏正在房内痛苦的修改那封诀别信。她不及扮上男装,便带着黄桃白梨急急赶往虹桥与段云睿相会。
待见到街旁铺面透出的昏黄烛光影里立着的段云睿,周敏终于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你怎么啦?”段云睿取出手帕拭去周敏面上的泪痕,心疼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周敏伏在段云睿胸口,一边啜泣一边说道。
此刻从周敏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无助气息如此浓郁真实,段云睿的心也莫名的揪扯起来。段云睿轻轻拍着周敏的粉背,柔声安慰着。
周敏近期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他始终摸不清是何缘故。只以为是私奔之日临近,周敏心里不安。
周敏哭了好一会儿,心里的苦闷似乎化作泪水流光了,剩下漫无边际的无助凄惶。她抱紧了段云睿紧实的身躯,却再找不回往日的充盈踏实感觉。
再过几日,她就将永远的失去他。而段云睿仍毫不知情。
入夜了,大街上仍旧是熙熙攘攘人声喧闹,多有趁着夜色赶往各处勾栏瓦舍寻欢作乐之人。清江之上星星点点,往来船只挑亮了挂在船头船尾的灯笼。灯光铺在江面上,随水波浮荡不息。
周敏好容易止住眼泪,黄桃和白梨替她理了装束。段云睿将马交予玉奴牵了。一行人沿着岸上慢慢走着。段云睿拉了周敏的玉手,将今日皇帝召见并同游颐园之事简要说了。
“不知为何,与皇上相处时,常有莫名熟悉之感。我在骑马来的路上忽然想起来,皇上倒与你有几分相似!”段云睿道。
“怎么会呢?”周敏讶道。
“千真万确,具体我说不上来。”
“难道皇上像我一样看中你了?”周敏道。
“你又拿我取笑。皇帝对杜贵妃的确宠爱异常。不过我也想不明白皇帝待我如此亲密的原因。”段云睿笑道,“我今晚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切计划照常进行。你毋需多虑。”
“可皇帝早晚会再次召你入宫觐见,你我就这么一走了之,皇帝寻人不着,会否牵连定国公府?”周敏道。
“不会,皇上不是那等昏庸君主。”段云睿定定说着,“只是如此一来,我离京出走之事家里定然捂不住,那时只怕会有官府暗地里追捕。”
“那可怎么安生?”
“无妨!我之前的安排本十分妥当,一路上只需乔装打扮,隐蔽行藏,先到江南躲一阵子,待风声过去,便海阔天空,任你我遨游了!”
周敏脑海里已幻化出与段云睿居于江南烟雨蒙蒙的庭院里,每日纵情逸兴,逍遥自在生活的画面。那画面美得动人心魄,周敏原本坚定的心,再一次动摇了。
“那样的日子,只要能与你过上一天,我便心满意足了!”周敏掩饰不住话语中的伤感,缓缓说道。
“这算什么话!一天那里够,一辈子都不够!”段云睿笑道。
当下段云睿再一次将私奔那日约定的时辰、地点等事无巨细再与周敏说了。临分手之际,周敏道:“平日皆是你目送我回去,今夜我们换一下,你先走,我看着你。”
段云睿依言在周敏额上亲了一下,笑着转身慢慢走远。直到消没于夜色之中。周敏仰头望着漫天星光,泪流满面。
“小姐,咱们回去吧。”白梨叹息了一声,与黄桃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周敏回到了房中。
是夜,周敏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仿佛每动一下,都会耗去全身力气。她不敢再哭,怕次日肿了眼皮不好看。可泪水还是无声流下,顺着眼角沾湿了枕头。
春夜绵密的风,挟裹着院中淡淡花香,吹进房中来。珠帘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细小的声响。这一夜注定无眠。
次日起来,周敏双眼果然肿如核桃,不敢出门。这一日正是端阳佳节,大周风俗,家家户户一早便在门首挂了艾叶、菖蒲、桃枝和柳条。周府里上上下下忙进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