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破晓。
陆晚醒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身上披着的是萧令的衣袍,她揉揉睡意迷蒙的眼,案几上油灯尚未熄灭,萧令正伏案奋笔疾书,眉头微锁,隐隐透着一丝凝重。
“还有九本。”萧令忽然开口。
“什么?”陆晚熬了一个通宵,脑子一片混沌。
萧令从案几上抬起头来,用狼毫笔杆轻轻敲着桌面,淡淡道“总共三十四本县域志,你昨晚摘抄了四本。还剩九本。”
“殿下恕罪,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一丝愧色浮在脸上,她身体支撑不住,竟趴在书案上睡了大半夜。
他摇摇头,道“书没抄多少,莲子羹倒全让你吃了。还是王府里悠闲自在,本王今日就派穆冉送你回去。如何?”
陆晚最怕他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挤出一个殷勤的笑容“殿下您先歇会儿,剩下的就让我来吧。”
“算了,你抄的太慢。”
“我保证上午抄完。”陆晚满脸焦虑。
“来不及了,上午就要用。”他倒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给您研墨。”她的头慢慢地低垂,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用了。”
“我……”声音微微凝滞,她将头埋在胸前,“都是我做得不好……殿下嫌我累赘是情理之中……”
“咳咳咳——”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了,萧令咳嗽一声,陆晚抬起头来,透过眼中盈盈欲坠的泪珠,看见他胸膛起伏使劲憋着笑意。
似乎很开心她的反应,萧令眉目之间神采飞扬,她狼狈地扭过头去,一滴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下来。
觉察到她的异样,萧令收敛住笑容,道“你怎么了?”
“……”
陆晚站在书案旁低头不语,手里还抱着他半夜披在她肩头的衣裳。
“嗯?”萧令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见她眼眸中泪光点点,脸上有一丝尴尬“逗你一下而已,你看你,哭什么?”
“跟着过来清涧城,是我不好,可我……”她双眼微红,“可是我真的很担心爹爹,能把赈灾的事情处理好,他也就多一些时间……”
“好了。”他放柔声调,缓缓道“本王说过会给你爹争取一些时间,自然不会骗你。”
闻言,陆晚看向他,一抹暖意渐渐袭上心头。回想起认识他的种种,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又想起周子云差点被射杀,她猛然一惊,什么时候起,她又忘了他的冷酷无情?
似乎看穿她内心的思绪,他挑眉,淡淡道“怎么?难道不放心本王办事?”
“我没有。只是不知道怎么谢你。”
一抹促狭闪过眼眸,他笑道“不如以身相许?”
“你……”陆晚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背过身去。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随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
“去了便知。你难道不正想出去看看吗?”他淡淡地注视着她,似乎话里有话。
陆晚心中瞒着事情,生怕被他拆穿,只得道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当日,赈灾事宜开始启动。
严珣与清涧城知府负责设棚布粥,裴英负责发放炭火,灾民暂时得到些许救助。
只是官府余粮最多只能撑十天,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众人尚无良策。
这天天气放晴,层层山峦渐渐地露出苍翠之色。
傍晚时分,陆晚跟着萧令出了官驿,穿街过巷,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条河岸边。虽是寒冬,河水却未结冻,环绕着城楼缓缓流淌。
河上万灯点起,水汽氤氲中,河中心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画凤。
萧令吹响口哨,一只小船应声而出,瞬即划了过来。
陆晚心下纳闷“眼下雪灾严重,萧令怎么来这种地方?”
困惑不解时,那小船已经靠岸,萧令双臂一振,稳稳落在小船上。接着伸出双手又把陆晚牵了上船。
小船在画舫之间灵巧穿梭,缓缓向河中央划去。
一阵阵香风袭来,画舫上女子凭栏而立,皆轻纱掩面,身着罗衣。
萧令站于船头,长身玉立,姿容飘逸,引得对面船上女子秋波频频,纷纷将怀中罗帕向小船掷来。
萧令一把接住罗帕,放于鼻尖轻嗅,嘴角微微一笑,向画舫上的佳人遥遥致意“多谢姑娘抬爱。”
再抬头时,眼角眉梢无尽fēng_liú。
陆晚心中暗道,难怪帝京盛传晋王fēng_liú多情,果真如此。
思绪飘摇中,小船已近了一艘画舫,那画舫规模不小,上有纱灯飘摇,锦缎飞舞,极为奢华绚丽。与旁边其他画舫相比,此船上并无佳人,颇为冷清,只有渺渺琴声从船舱之中袅袅而出。
上得船来,船舱分为两层,船内异常宽敞,足有两丈余宽,陈设家具富丽堂皇,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华美的锦塌。此层空无一人,只有琴音从楼上透出。
清澈乐声忽而转为低沉,如泣如诉。
楼上有女子低低开口唱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声音妩媚多情,唱腔慵懒中透着一丝幽怨,仿若怀春女子依依惜别情郎。
琴声止,萧令击掌笑道“吟糅轻浅,音色十分了得,却太过机敏。可见琴师心中并无良人。”
话音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