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点到即止。
陈铮疑惑说道:“难不成他们已经找到你了?”
纳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们可不会找微臣。”
陈铮笑了笑,纳兰是寒门出身,和这些世家本来就不对付,这也是陈铮对他放心的原因。
陈铮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朕的嘴就紧一点吧。”
纳兰笑着说道:“其实不止,这次春考,圣上作为他们的老师,有什么事还得向着他们一点。”
陈铮摆了摆手说道:“得了,朕算是知道了,你是来敲打朕的。”
纳兰微微低头,却是不容置否。
陈铮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呢,人都不差,能跟辽金死战不退的人,想想能坏到哪里去?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就是穷怕了,说是世家大族,真和江南比起来,不堪一提,如今呢,骤然富贵,就想多捞点银子,给后辈多置办点家当。”
纳兰摇了摇头,“升米恩,斗米仇。这一次圣上这个家主可就要难做了。”
陈铮笑了笑,挥了挥手不说话。
有些话不便多说,早年贵为皇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那些凉州的世家大族功不可没,说白了,要不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陈铮能不能为君还要两说,二十多年前,大皇子贵为长子,有监国之权,三皇子骁勇,许早的时候就带着老秦人南征北战,威望深重,说白了反而是他这个二皇子,不上不下,没有建树,可到了最后,偏偏他夺了权,上了位。
上位之后的陈铮不得已,加之凉州不能乱,有些权力放了出去,如今想要从这些人手里收回来,给那些新晋士子,陈铮心里摇了摇头,有些难取,若是仅仅废些口舌倒还好,关键此节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尤其在这个风口上,就不容得他不多虑一会。
但随后陈铮想到此事有关西夏朝廷以后,这“新欢旧爱”的旗帜他还是得给这群江南士子立起来。
思定以后,陈铮回过头,疑惑说道:“对了,近些日子,吏部什么反应?”
纳兰呼了口气说道:“严骐骥倒没发怒,只是近日传闻老尚书车马劳顿,一时半会怕是动不了身了。”
陈铮嚯了一声说道:“都到这一步了,还能忍气吞声,宰相风范啊。”
纳兰笑而不语。
不过随后陈铮摇头说道:“那四位司郎呢?严大人摆明了这次要明哲保身,将他们丢出来当弃子了,他们怎么说?也抱恙在身?”
纳兰摇了摇头,“严尚书本就年事已高,这么说无可厚非,他们呢?不愿也不敢。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没那么豁达。”说到这里的时候,纳兰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以前听过西夏这位主子的些许传闻,可这二十年来,除却当年太医院一案,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地方。
但这一次北上,他倒是见到了后者不寻常的一面,杀伐果断,两位吏部侍郎连罪名都没下来,直接砍了,等隔了两三日,大理寺的罪证才姗姗来迟。他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本以为是千金买马骨,为了安北骑和凉州众官员的心,毕竟北人称南国士子为狄,南人称北为伧,都是不好听的话,喊了几千年,要说二十年就能消散此间的影响,不实在。后来细想了一下,觉得又不尽其然,要真是这样,如此做容易留人口舌,再者此事就连他,事先也没有得到半点风声。
一直到前几日,一次和陈铮内侍刘老太监闲聊时才知道,原来左侍郎杜剑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公主一面,回了府邸
就做起了攀凤心思,这才惹祸上门。
纳兰在思索的时候,陈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远处,待回过神来,便将手从袖口里抽了出来,跟了上去。
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的这位君上变了,以前事无大小,都会跟他通个气,尤其百官取舍和杀生予夺上面,更是如履薄冰,但也正是如此,这才让他二十年如一日,战战兢兢,画地为牢,不敢逾越臣子本分。
也是,当君者笑不是笑,怒不是怒的时候,为臣者难免惶惶,尤其有徐暄的前车之鉴,即便这当中或多或少也有他的波澜,毕竟最终下旨的还是面前这位,徐暄坦然赴死,那是因为他见到了山头的丽景,完成了西夏的骨架,他不愿步徐暄的后尘,那是他还没见到,朝廷血肉,士子文骨,那才是他要见到的风景。可当如今他似乎能摸透这位帝王喜怒的时候,却又发现以前的行径有些荒诞可笑。
徐暄求道,一路到底,路上披荆斩棘,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纳兰求道,却只求畅平无阻,或曲或折,都无关紧要,他只想看山头的风景。
算是同道中人的道不同。
等上了山,山上有座小道观,没有名字,倒是有个老道士在观内,见到陈铮和纳兰二人,并不惊讶,反而看茶等候,瞧着氤氲的茶气,怕是等了有些时候。
倒是陈铮有些意外,先是双手合十,以示尊敬,待到坐下后,喝了口茶笑道:“孙老神仙知我来此?”
老人形销骨瘦,蓄有白发,但神色熠熠,闻言笑道:“老者喜好天文,夜观天象,今月之初,反至春风,见北方紫气聚集,长约万里,滚滚如龙由南蜿蜒,当知有圣人南来。”
陈铮哈哈大笑,半晌过后,唏嘘说道:“老神仙还是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