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知府的怪异行径,凌珏思前想后,便也只能照着常钺的意思说了。
常钺腮帮子里塞了满满的食物,闻言头也不抬地含糊答道:“是啊,我爹……”
“你还是先把东西咽下去再说。”凌珏听着难受,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这个常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穷酸书生一个,他说到底都是知府的儿子。
可是行为举止可一点儿都不像个大户人家的感觉,单从这一点来看,也不知是该夸他独树一帜呢,还是怪他吃没吃相,站没站样。
常钺很是使了一把劲,才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了下去:“我爹他常年不在府上,即便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常常是白天才见过他一面,可一觉起来人却没影子了。”
知府的现状由此一看,应该并不是刚刚才开始的,看到常钺如此习以为常的反应,俨然也是多年的习惯了。
“怎么?”常钺第一次对于凌珏的问东问西产生了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觉得知府大人真是个大忙人。”凌珏审视着常钺的表情,和他所料相差相差无几,并不能看到任何怪异的神色浮现于常钺的面颊之上。
凌珏便又顿了一顿,才开口:“我过往游历之时,也没见哪个大人昼伏夜出的?想来,也是奇事一桩。”
常钺起身,脸上还依旧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多出了一分促狭的味道:“你莫要揶揄我了,还当我不晓得,你这是在明里暗里讥诮于我。”
凌珏低着头依旧自顾自地笑着,是一种将事态悉数掌握于心的笑容。
在旁人眼中看来一向多有自视甚高的感觉,可是不知怎的,常钺就是觉得林木异于常人。
或许是他古道热肠的出手相助之时,自己便。
即便林木言语之中多有隐瞒,经他口中得出的结论又大多经不起推敲,那常钺也无法用心底一闪而逝的恶意去揣测他。
“我有何好讥诮于你的?”凌珏挪动步子,正要走出房门之际,身子终是停下了。
人虽然是背对着常钺,声音却格外的清晰:“父是父,子是子,从来没有人能够将这二者混淆,除非是你自己。”
常钺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一心只读圣贤大道的书呆子。相反,优越的家世既让他跳脱了书生的刻板,也让他不同于那些只知道站在父辈打下的“江山”之上的纨绔。
不过,饶是对自己有着精准认识的常钺,却对凌了。
什么叫做父是父,子是子:“林木,你什么意思?”
在常府的下人眼中,他们的少爷常钺鲜少带人过府,更别提其人会是以尊客的身份长住。可这偶然住了一回,却住进来一个比主家还难伺候的公子哥。
凌珏长期待在常府里,对下人虽然是宽和大度,可对待不见踪影的知府却是总说着一些云里雾里的怪话。
就好像存了什么不满,却还不肯明说一样,不过这也只是众人的错觉。因为常钺不仅没有因此而疏远林木,反而视其为知己一般的人物。
常府里人人都道,圣贤之言果然是好东西,即便没有知府大人亲力亲为的鞭策,常钺也俨然成长为了识大体,知进退的儿郎。
对于常钺来说,自己是没有什么秘密的,这是连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昔日的林木只是以恩人的身份进入常府,可才不出几日的功夫,因为常钺的关系,居然可以成府里半个主子了。
知己的情分,远远比恩人要重。恩人只是在适当的时机以恰好的姿态出现,因而在双方之中产生了有效的联系。
可知己,拨除掉恩情这份急转直下的际遇中被迫的求援,才是真正的心交。
显然,常钺对于凌珏的感情,已经不仅仅只是恩情了。下人们更不敢怠慢。
“林公子。”管家来请。现如今这常府东面的院落尽数归了林木,他一个管家竟然不能在府里来去自如。
凌珏推开房门,颔首示意:“我们这就出发吧,莫让你家少爷等急了。”
昨夜常钺盛情来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了今日是个罗庭的大日子。
可思前想后,凌珏还是决定轻装上阵,的确没有什么可准备的。特别是他已经问过了,此去并未有罗庭的任何官员与他们同行。
想必也是民间自发组织的什么集会吧。
二人同上了马车,常钺大手摆了一摆:“此去有林木陪我,你们大可放心,都回去吧。”
管家便是不愿,也只能履行其责,拦着其余人等,一同目送着属于常府的马车渐渐远离。
凌珏安坐,挑眉问道:“早说了你们府上有趣得很。”
他还不明说,针对这一点,常钺最是无奈,只好故作不知:“敢问林大公子,哪里有趣了?”
“常钺你年方几何?”
林木抛出的这个问题当真让人哭笑不得,且驴唇不对马嘴,常钺还是照实答了:“二十有二。”
“二十有二,老大不小,出个门却还要一众仆从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这难道不有趣吗?”想来知府置其儿于不顾,却对府里的下人都是要求颇为严格。
真不知是爱儿吗?还是不爱儿?许久没有见过如此自相矛盾的人了,也是这一点,似乎更加证实了罗庭的这位知府大人暗中所做怕不是什么见光的勾当。
常钺哪里知道凌珏这曲折的千番心思,只是解释起来:“是你误会了。我们此去的诗会名家云集,没有个一天一夜是绝对不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