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候了片刻,听得背后微有异动,便即转过身来。但见赢公子手里提着一小壶酒,酒壶其颜温绿,润色如玉,竟是价值不菲之物。
赢公子将酒壶轻放在石桌上,笑嘻嘻道:“沈少侠,方才你喝的可一点儿也不醉人。若是你能将这壶酒喝完,那才是真的好酒量!”沈念卿见他神色喜悦,不像有甚么诡计,昂然道:“赢公子,方才我多有得罪之处,我将它喝完了,你便肯罢休了?”赢公子笑道:“我原本也没有怪你之意。”沈念卿道:“你嘴上不说,可是心底究竟怎样想的,谁又知道?你既然取出这壶酒来,想必决不是你独自一人喝罢?”
赢公子朗声道:“那是自然,这酒是我请你喝的。”沈念卿道:“好,沈某喝了它又何妨。”右手一扬,已将酒壶抄在手里,便要喝下。赢公子见他动作迅疾,直是出人意料,待得反省过来,那酒壶已放到了唇边。他忙踏前一步,大叫道:“喂,你先别喝,我的话还没讲完呢。”
沈念卿停下来,问道:“你还要怎样?”赢公子笑嘻嘻道:“你若真喝了,到时毒死了怎么办?”沈念卿心中一凛,见他笑意盈盈,一时猜不透话中是真是假。
赢公子摸了摸脸颊,朗声道:“沈少侠不是堂堂正正的好汉么?也会怕给毒死?”沈念卿道:“你以为三言两语便能激将了我?”赢公子见他神色肃然,心头大是好笑,方才怨恨已然消逝,摇头晃脑,叹道:“实话给你说罢,这酒没有掺毒,却比寻常毒酒厉害十倍。”沈念卿便即露出疑惑之色,心想:“这是甚么缘故?”
微一愣神间,突觉手中一空,赢公子已将酒壶抢在手中,坐在石凳上,一面倒酒,一面说道:“你年纪轻轻,又岂知许多奇事?这酒唤作‘醉捎翁’,乃是西域之地极有名气的烈酒。寻常烈酒或能用内力逼出,不致大醉,但这‘醉捎翁’喝下去,任你武功绝顶,也决不能将酒性逼出半分,除非是酒量奇大,千杯不醉。你说,是不是比寻常毒药更加可怕?”说到这里,举杯浅酌一口,大是畅爽,昂头望他,说道:“方才你若尽数喝了,须得睡个三天三夜不可,到时醒来岂不是怪我下了méng_hàn_yào?”
沈念卿听得浑身冷汗,心想自己方才确有些鲁莽,倘若真喝光了,他也不必再施甚么诡计,便能轻易擒住我二人。想到这里,脸色一沉,坐了下来。
赢公子右手指着他脸颊,笑道:“沈少侠,是不是暗自恨我险些害了你?”沈念卿冷哼一声,不愿讲话。蓦然低首间,正瞧在他手指上。但见他食指细若柔荑,娇若凝脂,竟生得异样美丽,心道:“富贵人家实在天差地远了。”
赢公子见他双目盯着自己手指,登时收回手来,说道:“怎样?你喝还是不喝?”沈念卿道:“你能喝,我便能喝。”举杯一半蓦地止住,想到他说的极易醉人,不知是真是假,但行走江湖,理应处处防备,决不是坏事,当下喝了半杯。其实那酒杯晶莹剔透,也是上好的璞玉所制,握在手中,只觉手感舒畅至极,盛量比之寻常酒杯自是少了许多。
他方喝完,并没有觉得喉头火撩,反而甚感舒畅,心想不过如此,实是大惊小怪了。赢公子见他放下酒杯,面上显出轻浮之色,问道:“怎样?”沈念卿摇头道:“我不会品酒,也觉得口感极好……”方说到好字,顿觉头脑昏沉,骇了一跳,急忙运功压制。
赢公子笑道:“你用内功压制,这酒劲便反噬得越加厉害。”沈念卿踉跄起身,喝道:“当真是酒么?”赢公子板脸道:“我方才也喝了,难道我会给自己下毒?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静下心来,否则过了片刻,昏过去了可不能怪我。”
沈念卿方才亲眼所见他喝了一口,确是不假。心道:“我越用内力压制,这酒劲越是厉害,他也没骗我啊。”跟着坐了下来,消散了内力。果然只觉头脑昏沉之感大减,稍微安心,说道:“赢公子,咱们喝酒归喝酒,你又有甚么话要说?”赢公子面色一顿,道:“难道非要我说吗?你有甚么心事,说来听听。”面露好奇之色。
沈念卿摇了摇头,想起先前他独自闷闷不乐,疑道:“赢公子,方才我瞧见你似有苦闷之意。似你这等聪明的人物,家境富裕,难道还会有甚么烦心事?”赢公子幽叹道:“难道富贵人家,就是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吗?人生在世,谁又敢言逍遥快活?”
沈念卿沉吟片时,道:“我只是好奇得厉害,像你如此处处预料先机,理应心境平和,又岂会为一般事烦恼?”赢公子举杯浅酌,望着他道:“我长到如今,一个朋友也没有。”沈念卿啊了一声,暗道:“我第一回见他,性子极是孤僻,如今思来确不像假话。何况他模样如此丑陋,一般人只怕也不愿与他相交。”
赢公子起身道:“若真要说有,当初确有那么一个。”跟着摇了摇头,又道:“不对,他不能算一个,只能算半个。”沈念卿大是惊奇,心想一个半个又是怎样一回事,问道:“此话怎讲?”赢公子叹道:“当初他可骗了我。我赢公子长这么大,从未吃过亏,但那一回,却是给他骗得好苦。”沈念卿道:“他怎样骗你了?”赢公子嗯了一声,嘿嘿笑道:“当初他说陪我玩,却不料半夜偷偷溜了。”说到这里,又清朗一笑,道:“想必是我丑陋面容吓到了他。”
沈念卿心想理应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