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聿帝刚下完早朝,便听到内侍来报沈相求见,正在换龙袍的动作一顿,拧了眉头。
“沈相如今在何处?”
“已到了内朝的南华门处。”内侍回道。
聿帝换了身常服,任宫女替他整理着衣衫,眉愈皱。
“钟怀,你那日去四方馆,可见到了沈相?”他转头望向钟怀。
钟怀上前两步,躬身一礼,“回皇上的话,奴才那日去四方馆,是沈相亲自出来相迎的。”
“他态度如何?”
“沈相瞧上去面色有些虚弱,但态度恭谨,还让奴才替他谢过皇上的关心。”
“唔。”聿帝沉吟片刻,转身看向报信的内侍,“请沈相到承明殿。”
“诺。”内侍应声退下。
聿帝沉思片刻,看向钟怀,“走吧,随朕去承明殿。”
承明殿亦位于建章宫内,为平日聿帝处理奏章召见大臣之处,离宣室殿并不算远。
刚在殿内落座,远远便瞧见一人在内侍引领下往这边而来。
来人身材颀长,一袭重紫流云锦袍,腰束青玉带,衣袖轻拂,翩然生风。
正是沈初寒。
内侍引着沈初寒到了承明殿门口,一鞠躬,请了沈初寒入内。
沈初寒微微颔首,不疾不徐抬步入了殿。
一阵风过,拂起他宽大的袖摆,阳光下,银白色的流云水波纹若隐若现,精致非常。
聿帝的目光在他袖口一顿,眸底一抹晦暗。
不同于聿国以明黄为尊,凉国的皇族之色,为银色。为了避讳,普通人极少将银色使用在衣饰上。而沈初寒却如此明目张胆,看来,沈初寒在凉国的地位,比他想得还要高。
聿帝不动声色敛了眸光,目光上移,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眉眼如画,容颜精致,薄唇微勾,说不出的姿仪fēng_liú。唯那双点漆似的深瞳,似百年寒潭,深邃难辨,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在此之前,聿帝并不曾见过沈初寒,只听人说起凉国沈相如何铁血手腕,如何冷酷无情,如何在惨烈的夺嫡之战中替尹湛杀出一条血路。
他也知沈初寒年纪尚轻,却没想到,他除了年轻,还这般……俊朗。
“沈某见过聿帝。”沈初寒立定,朝聿帝行了个礼。
聿帝回了神,快步走下高阶,面上挂着寒暄的笑意,“沈相来了,快,你身子刚好,快坐吧。”
钟怀忙上前,引着沈初寒入座。
沈初寒颔首谢过,坐了下来。
聿帝亦落座,看向沈初寒,眉眼含笑,“沈相身子可好些了?”
“托皇上的福,已经好多了。”
“这就好。”聿帝似松一口气,一顿,面带歉意,“朕这几日政务繁忙,还没来得及抽空去探望沈相,倒教沈相亲自进宫了。”
“皇上客气了。”沈初寒拱手一礼。嘴上虽说得客气,神情却是淡淡,聿帝瞧着,略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知沈相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嘴角的笑容也淡下来。
“不知使团遇刺一案,皇上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聿帝眉梢微垮,打着哈哈,“此案,朕已经派人在查了,相信很快便有结果。”孟齐那边查了几日,却并无任何进展,当日被沈初寒他们杀死的黑衣人身上也查不到任何线索,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同沈初寒说,以免有缉凶不力之嫌。万一影响到两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邦交,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是还没有什么进展了。”沈初寒语气平静,神色依旧寡淡,却让聿帝有种发憷的感觉。
聿帝心中蓦然一惊。
不过是一国的丞相,又如此年轻,这种凛然的气势是从何而来?竟让他都差点失了分寸!
定了定心神,语气微沉,“沈相尽管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初寒抬眸望聿帝一眼,却是忽的转了话题。
“凉国使团原定十日后出发。”
聿帝微一咯噔。
原定?
难道又生出什么波澜?
“吾皇对于此次与贵国联姻极为重视,特派了沈某前来。不想却遇到此事,吾皇得知后震怒,一度想要取消与贵国的联姻。”撩眼看了看聿帝的神色,“不过沈某觉得,此事若为私怨,自与贵国无关。若是公仇,倒更像是别国眼红你我二国相交而做出的破坏之举。”
聿帝干巴巴地笑笑,“沈相是明白人。”
“所以沈某劝服了吾皇,使团依旧按原计划,十日后带安阳帝姬出发回凉。”
聿帝松一口气,正要表示感谢,却听得沈初寒寒凉声音再度响起,“不过,沈某会留在建安一段时间,直到查出此案的幕后之人为止。”
暑意燥热,日头渐渐上升,刺眼的阳光射进来,聿帝眼眸一眯,忽觉心头一阵烦躁涌上。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答应。否则,两国邦交怕再难维系。
“好。”凝视沈初寒一瞬,终是点头,沉郁应下。
*
而此时,宋清欢正带了沉星和流月行到南华门处。
这里,一辆套好的马车正等着她们。
待宋清欢和沉星上车坐稳,流月一扬马鞭,马车飞快地朝城中驶去。
不远处城墙之下,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宋清欢的马车一走,靠在车壁上假寐的“车夫”忽然抬了头,朝马车远去的方向望一眼,眼中一抹流光飞过。
流月驾着门口方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