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钱谦益同苏州丝绸产业的关联,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自己今日去找他说服苏州商会收购自己手里的绸缎,无异于是椽木求鱼、与虎谋皮……
想到这里,姬庆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早知道就先问你一声了。你看,我这不是手头的绸缎卖不出去,心急火燎地病急乱投医嘛!”
葛胜倒是十分淡然,说道:“大人就请放心吧。有句话不是讲,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嘛。织造衙门产的绸缎比哪家的都好,还怕卖不出去吗?大人也别着急,我们织工知道大人对我们好,不也想着办法在替大人找门路啊。”
姬庆文听了,略感欣慰,说道:“那好,我就借你吉言了。”
说完,姬庆文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现在已是申牌时分,便又道:“看样子你是外面做工回家了吧?得嘞,选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客,我们外头吃一顿去。”
葛胜先是一喜后又一忧,说道:“大人请小人吃饭,那是小人的福分,可小人今日还有事要做呢……”
那边李岩笑着斥道:“姬大人这些日子忙着绸缎的事情,多少天没有请客吃饭了,被你葛胜碰到是你运气好,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的。”
葛胜忙拱手道:“小人哪敢啊。其实是小人的老爹在大牢里呆得久了,得了老寒腿的毛病。这几天天气转凉,我老爹的腿痛得抓耳挠腮,小人这不赶着给老爹抓药去嘛!”
葛胜的父亲葛成,当年领导织工抗税,被投入苏州知府衙门监牢,虽然因为多方打点才没有被害,却也因此饱受牢狱之苦,落下了一身的慢性病。
这点,姬庆文是知道的,便关切道:“怎么?福利坊里的两个郎中治不好吗?你还要去外头抓药?”
葛胜道:“倒不是那两位郎中没本事,只是看来看去,换了多少大夫、改了多少药方,都是这么一会事。后来遇到个西洋传教士,他用的药倒是颇见成效,虽然还是不能走动,至少脚是不疼了。”
“哦?还有这样的灵丹妙药?”姬庆文问道,“那传教士叫什么名字?改天我也去认识认识。”
葛胜答道:“那传教士姓汤,叫若望,是……”
“汤若望!他什么时候跑到苏州来了?”姬庆文不无惊讶地说道。
“怎么?姬大人还认识汤若望?”葛胜反问道。
姬庆文含笑道:“那是当然了,我在陕西西安时候就认识他了,我称呼他叫‘老汤’呢!快,快告诉我,汤若望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见他。”
“不远,就在观前街宫巷那里。大人想要去见他,小的这就领路。”葛胜答道。
姬庆文听了点点头,又扭头问李岩道:“李兄,这个汤若望同寻常传教士大有不同,不如你也随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李岩摇了摇折扇:“能有什么不同?西洋宗教都是些荒诞不经之语,要信徒不敬孔孟、不拜祖先,同圣人教化相悖,姬兄想去便去就好,恕我不能相陪。”
姬庆文知道李岩将儒家正统看得极重,便也不强他所难,吩咐多九公和黄得功同李岩一同回织造衙门,自己则跳下马车,在葛胜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路边的小巷。
苏州人做事精细得很,这街边小巷虽然僻静逼仄,可巷子两旁的住户“各扫门前雪”,倒也将这条巷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沿着小巷走了一盏茶工夫,葛胜便带着姬庆文来到一座小院之前。
这小院倒是大门洞开,姬庆文从门里望去,只见院子里树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十字架——果然是有人在其中传教。
却听葛胜在耳边说道:“大人,汤若望就在里头了,请进吧。”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姬庆文让进了小院。
姬庆文还有几分心虚,探头探脑进了院子,却当头就碰到一个金发碧眼、满脸络腮胡子,却穿了身中原服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洋人传教士。
那传教士见了姬庆文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哎哟,原来是姬少爷来了,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此人便是汤若望了。
他在中原多住了一年,汉语说得比以前流利多了,而且还学会了不少客套话,除了个别字的发音还略带口音之外,已同寻常汉人无异。
姬庆文到底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寻常古人看到洋人都不免有些惊异,可姬庆文对汤若望却十分亲切,十分熟络地问道:“老汤,你怎么跑到苏州来了?西安城里那座教堂不修了吗?”
汤若望道:“修啊,姬少爷捐赠的钱,就是为了修教堂的,怎么好半途而废。只不过耶稣会那里传来教命,让我将修建教堂的事情委托给别人,又派我到苏州这里来传教。”
姬庆文道:“原来如此。那你传教就好好传教,怎么又给人看起病来了?”
汤若望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不给病人看病,怎么能让他们体悟耶稣的神迹呢?又怎么能顺利传教呢?”
姬庆文和汤若望一句接一句地讲话,一旁的葛胜只听了个模模糊糊,却听见两人在讨论看病吃药的事情,便刚进插话道:“洋大人,你可别光顾这说话啊,开给我父亲的药在哪里?”
汤若望忙说声“稍等”,便转身进了屋子,过不许久便又出来,将一个小陶瓶交给葛胜,说道:“葛教友,这就是给你父亲的药。不过你要记着,这药是专治湿疼的,别的人可不能吃。就是你父亲,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