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没有大事儿,韩清元却是一直没有醒。
花袭人让赵婶子日日都过去帮忙。韩母总回来说,说韩太太关键时刻不顶用,昏倒在床上,醒来之后,就只管长吁短叹地对着韩父的牌位流泪。也幸亏韩丽娘镇定着,虽然熬红了眼睛,依旧操持着家中的里里外外。
“从前觉得丽娘心思浅,万事不肯操心……”赵婶子感慨道:“没想到,今日也成长起来了。”
“一家三口,总得有一个操心的。”花袭人道:“有人给操心的时候,谁愿意多动心思。如今这样,也是被逼无奈。”
赏荷会到来之前,花袭人还是出门去了一趟韩家。
韩丽娘站在二门外,红着眼睛迎接她。看见花袭人下了马车,韩丽娘眼中热泪滚滚而落,紧紧抓住花袭人的手。
“别哭。”花袭人挽住她的手,道:“我先看看韩大哥。”
吴济正蹲在府中一角煎药,手中拿着扇子扇着火,并不假手于人。
这个年纪轻轻名声尚未显赫起来、且自身带病的大夫,像是被靖王和宋景轩挽留了在了京城。如今,又被派到了这里,照看韩清元的病。
看见花袭人,他迎上来拦住花袭人行礼,问道:“乡君可曾发过水痘?”
“恩,年幼的时候发过的。”花袭人欠身,道:“吴公子放心。”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道:“又让吴公子费心了。”
“我是大夫。”吴济平静地道,并不受花袭人的礼。
花袭人也没坚持,问了他一句,说是可以进去看,就同韩丽娘走进了里屋。屋里开了窗户,干净明亮,只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桌上放了一盆栀子花,花开了几朵。花儿的清香又将这药味儿冲淡了不少。
吴妈妈和白桃在里面做着针线守着人,在花袭人进来时候,都站了起来行礼。
花袭人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那青纱帐。
透过影影绰绰的青纱帐,花袭人看到韩清元平躺在床上,眼睛紧闭,没有动静。面上已经看不出模样,全都是一个个红红白白的痘粒,瞧着有些吓人。衣衫穿的很少,只有薄薄的一层棉。
屋里放了冰,却不多,因而并不太凉,刚刚好躺下坐着不动不觉得热的温度。
韩母果然不在。
“我娘并未出过水痘,因而不能进来照看着。”韩丽娘替韩母解释道:“我小时候出水痘,也是爹爹照看的。那时候娘和哥哥都不能接近的。娘还说,哥哥那时候都吓的哭过好几次,以为妹妹要死了……”
如今,她真的能理解这种感觉。
如果韩清元死了,她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韩丽娘这些日子镇定坚强,如今见花袭人到了,又想到此,再次泪如雨下。
“会好的。”花袭人安慰她道:“吴公子医术高超,他说会好,就一定会好的。”
“那哥哥怎么还不醒?”韩丽娘问道。
“我用了些安神的药。”吴济端着药碗进来,将药碗递给吴妈妈,解释道:“之前他熬了不少心思……且人在昏迷中其实恢复的会更快一些。不过,也就这一日,应该醒了。”
“哦。”
这样的解释,她其实听过。但同花袭人在一起时候又听一遍,像是才能听的进去似的,心也就稍微放了些下来。
吴妈妈掀开纱帐喂药。
花袭人见韩清元将汤药大部分都吃了下去,不禁微微点头。她没有矫情地去要给韩清元亲自喂药。韩丽娘站在一边陪着花袭人,也没有动手。
喂完了药后,吴妈妈收拾了碗,领着白桃退了出去。吴济再次给韩清元把了脉,开口道:“能醒了。但我个人建议他还是不要醒来才好。不然,伤口发痒难捱,反倒是恢复不好。”
“让他醒吧。”花袭人沉吟一下,轻声道:“我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韩丽娘看了看花袭人,又看了看吴济,抿着唇,没有说话。
吴济拿出银针,在韩清元身上扎了几针之后,几人便见韩清元睫毛颤动,慢慢地苏醒过来。
“哥!”韩丽娘不禁出声叫道。
韩清元慢慢睁开眼睛。
床上的青纱帐并未撩起,这让他的视线一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但很快,他就看清楚了站立在床边的两道人影。
“妹妹。”他低低地嚅动一声,将视线转到另一边,看到那张恍恍惚惚的容颜,眼睛眨也不敢眨,怔住了神。
“哥,花妹妹来看你了。”韩丽娘忙道。
韩清元终于眨了一下眼睛,艰难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吴济已经离开了。
韩丽娘刚要说话,花袭人却抢先开了口。
她平静地道:“你受棍棒之后,所用的药粉或者是包裹物不洁,大约是与水痘患者所接触过。因而,你是生了水痘。你已成年,又是受刑之后体弱之时,因而来的有些凶险。”
花袭人说罢之后,韩丽娘首先愣住了。她还不知道韩清元突发水痘的原因。
“水痘?”韩清元重复一声,愣了愣神,果然觉得面上身上有一种难受的痒。他用手摸了摸,难以置信。
“你该庆幸,其他传染病,诸如那天花之类,一时在京城并不好找,只是找到了水痘……不然,你怕真的醒不过来了。”
“你死了,南顺侯府如何,韩氏如何,对你都再没有意义。”
韩清元神色间有些恍然,却并未如何失态。他挣扎一下,坐了起来,对花袭人道:“我知道了。多谢花妹妹能来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