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毓虽是自尽而亡,死前又背负着毒杀元妃未遂的嫌疑,但她的下葬之礼却不似风妃的那般冷清,一切全部依照正统的帝妃奠仪,不仅分毫未差,甚至还达到了寻常宠妃的规格。
可人们却并不觉得这反映出的是癸待她的情谊和恩德,反而觉得,是癸默认了自己对敏毓的冤屈,心虚之下对她做出的补偿。
下葬的当晚,更是诡异的赶上天穹之间五星错行、夜中又星陨如雨。便有传言说,这定是逢有大冤、帝王失德,才会致使天星错乱、泣落不止。
而天象一事常常关联帝位稳固、天下安和,故而也有人说,这正是豢龙妃对帝癸的怨念所致,是她对令她冤死的帝癸的诅咒,亦预示着天罚将至……
正阳宫的高台上,喜双臂环膝,仰目望天。今日,星陨已无,可五星却仍未归位。
“别担心了,什么‘天罚’,那些都是愚民之言,不足为惧。”癸将蜷作一团的她收进臂弯,轻之又轻,柔之又柔。
喜扁着小嘴靠入癸怀里,十足的憋起了一口气,“就算如此,可一想到世人都那般说大王,喜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她替癸感到委屈,癸明明是在意敏毓的,也一次又一次偏袒了敏毓的罪过,可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却仅凭一张嘴便信口开河,殊不知人言可畏,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说出来又有多伤人……
癸行事不合常规、毫无禁忌,没有几个人真正尝试去理解他。故而自从癸即夏帝之位起,仿佛就一直都在担着众人的恶言,可他却未因此而震怒滥杀过任何一个百姓。
那些人从不知晓,他们口中的无道之君,实际上已经给了他们多大的仁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九州天下,我只要求你懂我便好,其余人如何,我全不在乎。”宁静的夜空下,癸清朗的声音飘然而出,潮热的气息一如既往似春水一般荡漾在喜的耳畔。
眼前有你,又怎需再看向天下?
眼中有你,又怎能再容下天下?
你在,你懂,足矣……
……
“大人有心事?”
伊拉开房门,便见艾庚愁眉不展的立在那处。
深夜造访,必有要事。果不其然,艾庚心焦气躁,还未按照礼数安然入座,便已等不及开口:
“伊,世子已按你所言,暗插了人手在九州之内大肆宣扬‘诅咒’与‘天罚’一事,眼下,世人皆信了此言,但我总觉得这事有欠严谨。”
伊稍滞,却淡定依旧,微微一笑,“有何处不妥?大人大可与伊直言。”
那浅若溪水的一笑,奇迹般的稍安了艾庚的躁意,但为了大局,该说的该提的,他还是一句也不能落下的。
“我们心里都清楚,五星错行和夜中星陨都实属巧合,若是过一段时间,人们发现在这之后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天罚’之事,那此番传言岂不转瞬就不攻自破了?而这一招不慎,可能还会连我们曾经为帝癸散布的所有谣言都一并弱化、变得没那么可信了。”
比如早年帝癸初登基时有关泰山的预言,还有后来民间有关“帝癸并非明君”的诸多流言,那可都是他们苦心计划布下的长远之局,这么多年的细密经营,岂能轻易折损?
伊闻言,笑意更加增了几分。“大人过虑了,关于‘天罚’之言,伊并非随口胡说。”
艾庚微怔,屏息凝神听他详解。
只见伊已温了好一盉清水,分别斟入两只巴掌大的白陶水碗之中,一碗呈予艾庚,自己执了另一碗起身走至窗边。
不紧不慢的浅啜后,他方才幽亮着明眸望向苍穹,淡言道:
“大人可曾留意,月圆月缺关乎潮汐强弱;星空布局关乎四季变化。眼前的日月星辰看似遥不可及,实则与世间万物息息相关。凡天地之气,皆不失其序。那五星原本在夜空各有规律、从未失衡,而今却不知为何突发异变,全部偏离了各自的轨迹。天象已然如此离奇,伊便可保证,要不了多久,你我脚踏之土也定会有非常之事发生。”
……
与此同时,在商国王城殷邑,亦有两人也还醒着——
“夜已深,世子还在亲自熬汤?”庖房门口,仲虺大为惊讶。
他们世子向来因为操劳政事而晚睡,可方才他刚去过天乙的书房,却听闻其竟是大半夜的进了庖房。
天乙专注于烹调,并未回头,所问却较仲虺更为“开门见山”:“夜已深,你还未休息,可是在担心所谓‘天罚’难以应验?”
仲虺颔首,暗叹天乙即便不看他的眼,也依旧能令他的心思无所遁形。“世子英明。”当今世间,怕是再无第二个主能英明得过他这主人了。
天乙的视线始终凝在熬汤的鼎中,看着汤汁滚滚、蒸汽腾腾,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和缓优柔。“还记得当年与伊初识不久,我曾问过他如何掌控调味之道。他说,所有调味的根本,都源自于清水的用量。”
音落,天乙果真舀了一小瓢清水倒进汤中,一边缓缓搅动,一边又继续说:“百姓出身卑微,看似不足道哉,但他们汇集起来人数却有千千万。其实最终,民意,才是决定这一锅汤口味浓淡的根本。想要调‘汤’,就一定要先调‘民’。”
他止了动作,盛出一勺汤来尝了尝,随后,温如玉制的面容徐徐舒展,那是极为满意的神色。
仲虺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下恍悟,不禁言道:“看来,不管那‘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