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烟还是酒,都不是袁屿这个年纪能碰的。
喝酒喝到兴头上的人,眼里通常是看不下那些不喝酒的人的。
二十岁出头的梁栓,其实还很年轻,刚刚摆脱了家中母亲唯一的管束,这样肆意妄为的烟酒氛围,只要是个年轻些的人,对此就生不出抵抗力。
袁屿找不到亲近的人,只能拉了拉相比之下和他还算相熟的梁栓的衣袖,拉了几次,梁栓才勉强回过头,一双醉眼配上红脸上的黄斑点,显得有些可笑。
袁屿放下筷子,只好借口说去尿尿,梁栓拍拍袁屿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不要乱跑,算是做出亲近的回应了,之后,就又沉浸在一群爷们的酒话连篇之中……
袁屿穿好垫在屁股底下的布鞋,犹犹豫豫的想靠近最中间那间被封死的木头屋子看看,可只是往前走了十几步,袁屿就实在迈不动步子了,寻常人碰见些不好的事情,亦或者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眼皮子会跳,可袁屿只是稍微往那间房子靠了靠,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控制不住的跳。
黑龙江四月份的温度,多是在5~15c之间,可袁屿却觉得异常的冷,手脚冰凉,步子也有些僵,也就是这时,前面忽的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惊的袁屿心里发毛。
正喝酒抽烟侃大山的梁栓他们,显然也听到了这阵子鞭炮声,一群人勾着脖子探着头看了两眼,没看见个所以然,嘟囔两句,就没了好奇心。
倒是梁栓看见了傻站在那儿的袁屿,扯着喉咙醉醺醺的嚷了句:“别跑远,赶紧回来,菜多的很!”
袁屿重重的喘了口气,点点头就小跑着拐了几个弯跑到一片巨大的碎石堆后面,这时候,已经看不到梁栓他们了,皎洁的月色足以让袁屿看清脚下的路,也看清了前面不远矿井旁正清扫着鞭炮碎皮的罗老头。
那辆桑塔纳就停在后面,中年老板打开车门从里面请出了一个人,的确是请,只是那个人却瘦的像只猫,身子很长,走路的样子也极其别扭,不男不女的。
袁屿看到罗老头在清扫好的矿井旁摆好了一坛香炉,里面插满了香,香炉边,沿着矿井周围的边儿摆满了金元宝,黄纸叠的那种,高高的摆成了塔状。
中年老板这个时候竟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完了,抱起一碗白米饭,倒叩在地上,拿走了碗,就从香炉里取出三炷香插在倒叩的白米饭上面,也就是这个时候,起了些风,袁屿整个人紧跟着打了个哆嗦。
人的恐惧感,其实很奇怪,有些人在死人堆里摸打滚爬也没生过怯意,却唯独会在面对未知的诡异时,吓的尿裤子。
袁屿在内蒙时,那一口口的棺材,亦或者是阿寻他们,袁屿都没有太大的惊恐,可偏偏当那矿井下传出嬉笑怒骂声的时候,袁屿脖子里像被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
那矿井下,这个时间点儿,绝对是没什么人的。
而那嬉笑怒骂声,就像是有人在下面正常的做工,各种各样的方言乡音,混淆在一起,由清晰变的逐渐杂乱,偏偏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
中年老板早已经瘫在地上。
这时候,矿井下又传出喝酒划拳的声音,袁屿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煞白到了极点,这分明是梁栓他们的声音……
声音并未就此戛然而止,杂乱过后,又变成了水流声,哗哗的如泉水一般,然后就是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救命,最后又哭又笑……
袁屿看到那矿井口如井喷一样的往外涌着黑雾,罗老头裤子都已经湿了一片,紧紧的贴在腿肚子上,可嘴上却不停的指着井下骂:“我日你娘,老子看你们可怜,给你们上香摆饭,别给脸不要脸,天要你死,谁也没法,熊瘪犊子玩意儿,别以为死了就可以祸害活人,觉得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民俗里讲,鬼神怕恶人,可显然,罗老头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井下面继续哭喊着:“救我上去……”
中年老板整个人身子都因为痉挛而扭曲在一块,手里的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出了火,一把点了那堆的非常高的金元宝,推到了矿井下,手里的钱一把把的往里边扔,袁屿看得清楚,都是真钱!
袁屿听到那中年老板带着哭腔,磕头如捣蒜,说话语无伦次:“十几个……找来了十几个……我给你们找来了十几个,都是年轻的……”
这些话让袁屿眸子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转身就跑,却被勾着身子的罗老头听到了声响,眼看黑着脸面无表情的罗老头浑身僵硬的走过来,袁屿躲在碎石堆后面,急匆匆的扒拉着裤子,瞪大眼瞅着罗老头,低声说:“我……我尿尿,他们在喝酒!”
罗老头眼里阴晴不定,嗓音却沙哑的厉害,有些低沉:“尿!我看着你尿!”
那是袁屿第一次发现,原来尿出来也是这么难,等到袁屿提裤子的时候,罗老头紧绷着的僵硬脸色才缓了缓,骂道:“赶紧回去吧,耽误了黄大仙儿来瞧事儿,要你好看!”
袁屿根本不等罗老头把话说完,就喉咙里喘着粗气疯了一样的飞快跑开了,地上的石子,被踢撒了一片。
袁屿跑远了,罗老头背在身后的手里,才轻轻扔下了那块碗口大的坚硬煤块。
袁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去的,回到地方的时候,整个人头都在发晕,而梁栓他们,却仍在兴奋的喝着,一箱白酒,只剩下了一半,袁屿神色恍惚的蹲在梁栓旁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