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圣贤礼仪的谭君子很是不满对方只顾傻笑而没有歉意的模样,无奈对方除了衣着褴褛,脸上多了些昏沉之外,可不像个饱经风霜食不果腹的乞丐。
苏问摸出怀中喝酒找回的散碎银子施舍给对方,只见那乞丐并处两指,却是惊人的狰狞,好似皮肉在烈焰中灼烧之后重新凝聚成一团,骇人的两指夹起一枚银两,笑声骤然变得愈发冰冷起来。
“苏先生你可见过这世间比临渊还要黑暗的地狱,你赠我两次救命钱,我还你一句救命言,从哪来回哪去,青山竹影度一世。”
苏问皱起眉头,并没有被对方的语出惊人所震撼,而是十分慌张的在意对方竟然道出了他的本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姓苏。”
那乞丐摇头晃脑只顾笑,两指间的银锭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被其吸入鼻中。
那一刹那,苏问晃神眨眼,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街道上人来人往,似乎从未有过这人出现一般,莫非是自己的幻觉,身旁的谭君子如同酒醉,神情迷离的打着酒嗝,一问三不知,不觉心头一紧,带着不知何时醉倒的谭君子快步朝着客栈走去。
一处街角幽暗处,一双令人胆颤心惊的狰狞手掌正玩弄着那锭碎银,乞丐嘴角阴森带笑,看着苏问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着,“苏先生,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们回来了。”
回到客栈的苏问匆匆给谭君子开了一间房便钻回了自己的房中,这才发觉浑身已然被汗水打湿,不知怎的他越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自己酒醉的幻觉,那人的脸和那双狰狞的手就越发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可任他绞尽脑汁仍是记不起这人是谁。
解开已经湿透的衣服,那身触目尽心的伤疤要是让谭君子看到了,不知对方是否还有胆量说出不该读书而要去习武战沙场的豪言壮语,满了一盆热水,直到整个身子都沉了进去,口中呼出的气体化作一枚枚气泡鼓出水面,足足有半刻钟,紧绷的身体踩在热水的轻抚下渐渐松弛。
脑海中那副挥之不去的画面不断清晰起来,直到苏问肯定自己一定经历过这一幕,连同那名乞丐用异样的音调在他耳边的冷笑都同时响起,“你见过比临渊还要黑暗的地狱吗?”
临渊号称北魏最残酷的坚毅,阴曹地狱十八层,临渊还在十九下,仅仅是阴曹的存在便让满朝的文武都噤若寒蝉,若是真正进了临渊狱,只怕才知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从哪来回哪去,青山竹影度一世,是要我回到沧州木屋吗?”苏问眯缝着眼睛,接着水汽朦胧的看到那座在拒南城山坳中的小木屋,救命钱换救命言,“我会死吗?可我不会回去。”
“从我离开木屋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苏问窜出木桶,寻了一件干毛巾将身上的水渍擦干,换上身干爽的衣服,李在孝断了所有后路,无牵无挂的前往京都,陈茂川小心翼翼踩着别人留下的阶梯直到站起身来,我苏问求的不多,普天之下何处不是我容身之所,我不信命,只信命在我手,不觉想起谭君子的一句话,原来自己讨厌的道理里真的有几分存在的价值,装模作样的朗声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