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大士乃是佛门大德法师,功参造化,如此振聋发聩的人物突然出现在面前,玄真实在震惊得很。
“阿弥陀佛,苗道友一心求道,又兼心怀天下普济众生,实在是令人钦佩之极。苗道友福泽深厚,道心通彻,随业轮回,来生不可限量。”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彻,忽地生出一阵疾风,席卷灰烬中化为粉尘的骨灰,铺天盖地而去,瞬间遍洒渠营府地。
“多谢宏宣大士了却苗长老临行遗愿。”玄真深深一揖,行的却是道门中的师礼。
达者为师,虽非同门,心同此心,情同此理。
“此乃小事,不足为虑。苗道友另一遗愿,为天下正道计,为黎民百姓计,为家国社稷计,却非老衲所能了却得了。”
“联合百家正道,扫清宇内邪秽,此愿着实宏伟。不过弘宣大士佛法精深,威名更是如日中天,若大士能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诸邪退避。还请大士以天下苍生为念,震纲常,扶正道,解百姓倒悬之苦,救天下将倾之危。”玄真拜倒于地,诚心祈求。
弘宣大士搀起玄真,仔细看着玄真的眼睛,笑着说道:“小道友心性纯良,信念坚定,更兼有侠者之风,着实难能可贵,前途不可限量。苗道友临终嘱托,却是要应在小道友身上了。”
“大士切莫要取笑小道了,小道人微言轻,如今自身都深堕迷雾之中,茫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更别提如此艰巨宏伟的重任了。若有人揭竿而起,小道必当效犬马之劳,竭力相助。但小道自身,实在是有心无力,难以担当重责。”玄真叹道。
“小友何必疑虑,若要问路,只在脚下,若要问时,必起于当下。可叹世人不知,偏偏终日碌碌,千方奔走,向外求索,以此为迷,却不肯须臾驻足,向问己心。小友,老衲且问你,你因何而迷?”弘宣大士说到最后,声音越发洪亮,听来如同雷吼,又如迎头一棒砸下。
“因为...”
玄真下意识说出这两个字来,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前番苦闷烦恼,尽皆来源于外,旱尸作祟也好,劫匪为祸也罢,易子相食,邪道猖獗,百姓困苦难捱,时刻面临或饿死或被害的绝望境地,这些天所经历种种,走马灯般一一在玄真脑海中浮现。
可是,自己所应该坚持的道路呢?
一味陷于外在苦闷不能自拔,又有何益处呢?
玄真忽然想到那次与吕雯相逢的时候,吕雯曾问自己除旱尸难道是为了解救那些像王二牛之类的百姓的时候,玄真当时的话是:修道之人,职责所在,其余事情,自有他人操劳,何必自寻烦恼。我只是一名道士,只为除旱尸。
如今,此言依旧在耳,而此心,却已经非是那时初心了。
那时的执拗、坚定、执着,却换成了现在的迷茫、仇恨和彷徨。
活人远比旱尸更可怕,破坏力更强,特别是身居上位的不仁之人。吕雯的话又响亮的在脑海中浮现,而现在的玄真,已经深切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感同身受。
但是,环境再艰难,我心应坚定,不负当初。玄真暗暗想道。
“悟道虽在自身,修道却在天下;欲了俗缘,先入红尘。”弘宣大士提点道。
闻此一言,玄真豁然开朗,心中一切繁复杂念顿时抛却,就连那股仇恨也逐渐放下,心灵清明,神清气爽。
放下并非忘却,邪道所为,康灿友之流鱼肉百姓祸害生灵的败类,玄真必诛之而后快。但,此乃是道之所向义之所存,非是仇恨蒙蔽视听而草率所为。
放下私念,公道自然长存于心。求道路途艰险,时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忘却了本来面目。或者为私欲所累,或者为眼界所阻,或者为境遇所困,凡此种种,导致违背本心而不自觉,迷失本性而不自知。唯有放下执念,放下一切仇恨、牵挂、爱慕、喜好、厌恶、恐惧、恼怒、苦闷等等情绪,归于和平、淡然,方能返璞归真,明心见性,不然纤尘。
红尘中历事煅心,说来仿佛轻巧,但若不诚心入世,未免过于轻率,难有所悟,亦难有所觉。然心入红尘之中,又难免沾染杂念,为尘世熔炉所困,深陷泥潭,难以自拔。非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不能看破自悟,放下牵绊。
我,是一名道士,就要用一个道士应有的手段去行事,去改变面前的状况,哪怕前路千难万险,我亦往之!
随着心中心念稳固,玄真脸上浮现出坚韧的表情,目光更加清澈坚定。
弘宣大士微微颔首,合掌念到:“阿弥陀佛,小道友闻言即悟,及时破除迷障,收归本心,幸甚幸甚!老衲索性就再送小道友一段因缘,助小道友日后破魔诛邪。”
弘宣大士抓过玄真的左手,并指如剑,飞快地在玄真手掌上画下一道极为复杂的佛咒。弘宣大士手指过处,隐隐有一道淡淡的金光闪过,倏忽没入玄真的手掌之中。
画完符咒,弘宣大士额头微汗,脸色稍白:“此去西南方向百里外,当有所获,速去,速去。”
“多谢大师指点!”
玄真躬身拜谢之后,再抬起头来,面前哪里还有弘宣大士的影子?慌忙转身寻去,目之所及,唯有林木萧萧,秋风瑟瑟。
这一切,宛如一场梦境。
玄真伸出左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那没入肌肤的淡淡金光依旧历历在目。
西南方百里之外,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弘宣大士如此叮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