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申首辅让自家儿子继续说,这次没再叫停,一直听自家儿子将范弘道的原话转述完毕o
申用懋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以为如何?”
申首辅便长叹一声,评价道:“这范弘道着实可恶之极啊o”
申大公子脑中转了几个圈,也没想明白父亲大人这句评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o“可恶”这个评论含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可是以父亲大人如今的地位,天下有几个人能让他觉得“可恶”?
申用懋不由得又问道:“父亲何出此言?若觉得范弘道有不恭之处,使人申斥处罚就是,何至于感叹可恶二字?”
申时行没想与儿子解释这些,这些东西说不清楚,只能靠自己去悟,能悟出几分的就要看自己天赋了o
单纯论才干,申时行是不如两个前任张居正和张四维的,但他也有他的优点,比如很有自知之明,比如善于审时度势o
他很清楚,自己能坐在首辅位置上,一是正好资历到了,状元入翰林,担当过帝师,在讲究出身的大明官场是无懈可击的;二是自己性格中正平和,是为人宽大的长者形象o
大概人心都倾向于宽严相济,严厉的张居正之后,众人自然就希望有宽和的首辅,所以自己能够坐稳首辅位置o
总而言之,申时行申首辅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是一个稳当老实的人o但是此刻申首辅却感到,这个范弘道最近所作所为,搞得自己形象有点黑化啊o
范弘道去山西,结果搞死了张四维,很多人都将这个黑锅扣到了他申时行头上,怀疑是他申时行指使范秀才这样干的,让他申时行有嘴说不清,甩锅也甩不掉o但又不得不承认,范弘道做出来的事情,是让他申时行受益了的o
这次范弘道又通过自家儿子放出了“以退为进”的说法,传扬开来又显得他申时行心机深沉似的o
申首辅不由得想道,难道自己这种宽厚形象,就要硬生生被范弘道黑成了心机佬?这样下去,朝野上下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伪君子?
正是抱着这些复杂念头,担心人设崩坏的申首辅万分苦恼,才会忍不住用“可恶”来形容范弘道,而申大公子暂时没理解到这一层o
申时行按下其他心思,又开始教训儿子:“我听说,外面很多人都称呼你为申公子,而不是申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很失败么?”
称申用懋为申公子,那给申用懋打的标签还是“申时行儿子”;若称呼为申大人,那就起码将申用懋看作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官员,所以两种称呼的意义截然不同o
申用懋当了三年官员,还没有摆脱“申公子”这个标签,放在任何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眼里,当然是失败的o
申用懋听到父亲直言此事,不由得很尴尬,但却又无可辩解o
申时行仿佛下定了决心,对申用懋说:“明年等你任期满了后,还是稳当一些好!升迁先不要想了,我看应该让你去当亲民官,多一些历练为好!”
听到父亲这个决定,申用懋呆住了,心里震动无以复加o所谓亲民官就是知县一类,但让一个主事调任知县简直匪夷所思o
在大明朝官场里,内重外轻,京官贵重,地方官轻贱o能当京官的,一般都不愿意去当地方官,更别说平调o
而且在大明官场,是绝对没有下基层锻炼这种说法,能一直当清流最好o最完美的履历就是选翰林、当讲官、入阁为大学士,连外朝都不用涉足,更别说去基层了o
如果从一个七品京官调派为知县,即使品级不变,也是被视为贬职,是有点丢人现眼的o所以申用懋震惊了,难道父亲对自己失望到了如此地步,这样扫自己的面子?
但是申用懋没有反驳父亲的勇气,也只能听从吩咐o申时行又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此前有人提议,京师南城人口滋生、商贸云集、事务纷繁,京县县衙管理多有不周,故而提请在崇文门外设立大兴县县衙分署o”
建立县衙分署这样的提议并不奇怪,有些地方就是这样办的o在那些地域较大、或者事务较多的县里,县衙之外另设分署,派县丞驻分署判事,也是一种常见的规制o
京城事务繁忙,京县县衙本来就经常顾此失彼、应接不暇,而崇文门外近些年来人口暴涨、商户云集,距离县衙距离又较远,管理十分不便o所以将这个片区划分出来,增设县衙分署管理也确实是有效解决管理问题的办法o
申用懋的询问道:“莫非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去那里?”
京县知县是六品,这个驻扎分署的京县县丞肯定就是七品,与申用懋当前品级相当,所以申大公子才有此问o
申时行点了点头,承认说:“我确有此意,考虑增设县衙分署之后,调你过去担任县丞历练o”
申大公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京县县衙分署位于崇文门外,还在京师范围内,去那里当个分署县丞,不算是被贬谪到外地o
刚才真被吓了一跳,以为父亲大人发了狠要把自己打发到地方去o但父亲终究是要照顾自己面子,总不能让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变成笑话啊o
对自家儿子的心理活动,申时行心里一清二楚,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又开口警告道:“京县事务剧繁,又地处天子脚下,上接朝廷下抚黎庶,亲民官极其难为o
叫你去做的虽然名为分署县丞,实际上专治一方,与平常知县区别也不大了,你务必要勤恳谨慎,用心治政,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