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信州之行是钟夙瑶一手安排的,由于身份特殊,加之先帝宇文拓的宠爱,她一直有着与娘家通信的特权,眼见着无人监督往来书信,钟婕妤的胆量便大了起来。
一次心惊胆战的尝试之后,钟夙瑶竟然真的联络上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北离大将高崇迎。
数封书信,言语之间不无相思之苦,眼见着宇文拓已然时日无多,钟夙瑶便归乡之心甚切,可是正大光明的离开是不可能了,于是在近一个月的商定之后,便定下了这“金蝉脱壳”之计。
本来一切顺利,高崇迎施了些手段便顺理成章的潜入了北安,并涉险在苍岩深山之中支撑等待。
在宇文欣的陪伴下,钟夙瑶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那里,约期举事的时刻到了,钟夙瑶坐在禅院闺房里等待着高将军的到来。
就在那个夜晚,钟夙瑶并没有等到高将军的八抬大轿,而是在危局破解之后听到了心上人身首异处的消息。
五雷轰顶的感觉险些让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彻底崩溃,但她却挺了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那杀夫之仇。
眼见着仇人的官途越做越大,钟夙瑶很无奈,也很无力,本以为复仇无望,却不想老天眷顾,就在几天之前,机会来了。
韦令铭突然发难,柱国将军和那个仇人全无招架之力,钟夙瑶很清楚,时机到了。
没有永远的盟友,却有永世的仇人,钟夙瑶下定了决心,要趁此机会报仇,而这第一步,便是要趁机示好,正如当日薛太后仰仗宇文豫扶摇直上一般。
如今,她钟贵妃要靠着韦柱国成全复仇之事。
……
京兆府尹容晦率着大理寺巡捕和府衙兵马包围了仆射府,虽然未敢轻犯郭府亲眷,却也将宅邸为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切皆因早朝之上言官左都御史王廷和的一道列罪谏表,不知道这王御史是从哪里罗列来的资料,前篇尽言尚书右仆射郭焱自上任以来的种种“罪状”,安国两帝二十一年间所有能够称得上有失体统的事件尽皆历历在册。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篇谏表采用了后世颇受推崇的递进写法,将那些关于郭仆射的枯燥事迹写的有条有理,朗朗上口,颇具观赏价值。
若是安国增设一栏专题报刊,估计这王御史定会借着文笔大伙一把,就连先帝宇文拓平日处理公文再累,只要看到这厮的上表都要孜孜不倦的读完。
之前只是当笑话来看,这一次王御史却排开了阵仗,大张旗鼓的参了郭焱一本,条条框框都是有理有据,说的让人哑口无言,工人总管阅读到了中段,一些中立的朝臣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众臣前端的宇文豫一直闷不做声,甚至连头都不愿意抬起一眼,反观身后的徐衾,面上非但没有一丝波澜,听到一半时,竟然没羞没臊的当着朝臣们的面前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哈欠。
宇文豫和韦令铭一同回首瞟了徐衾一眼,目光交错下发现二人都在向那里观望,不由得仇视的对望一眼,愤然转过头去。
读完了郭焱盐囤一事经查不利的那一段,王廷和接下来的言辞便转向了柱国骠骑宇文豫,湘州之败自然是个引子,由此迁出率兵擅闯宫门,洮州战时后期玩忽职守,滥用在野螟蛉,就连宇文豫正在实施的效仿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典故都搬了上来,陈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宇文豫盛怒不已,面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当庭反击,却听到徐衾那里传来了一个信号感极强的轻咳。
宇文豫悻悻的克制住了自己,在表文第四页末了,终于也没了他什么事儿,接下来的文字里,徐衾很荣幸的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来自外朝,出身不正,经验匮乏等浅尝辄者的条陈之后,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的砸了下来,不出所料,果然时何良出兵之事。
“五千精锐换得一众虾蟹之兵,臣以为诚然不妥,散官者,行如下官督导之则有余,却终难涉猎兵家,似此误国之辈,直损我安国威仪,臣廷和据表,综述三人,皆应按律加责,轻者削官下狱,重则抄门群斩!
今之凿言,定触君颜,微臣非不惧幼圣龙尊,臣之所见,皆乃朝谋亦见,朝野言官御史与臣皆欲舍死图报,恨不能与陛下行代诛之为!常言攘外必先安内,乱臣贼子末除,焉能正兴师而执鞭兴离!臣感陛下知遇之礼不忍负,承先帝再造之恩未可忘,临书涕零,故不避万死,为讨贼具本亲赍谨奏!“
一片表文下来,言辞异常犀利,做一个贼子,右一个乱臣,时不时的还要弄些杀伐之语,让人听了就好像这世上除了他王廷和一人是有用之臣,其余都是酒囊饭袋一般。
此番弹劾表文的效用不必多说,竟然引起了朝堂半数捧臭脚者的共鸣,无奈之下,宇文豫只能默许,先由大理寺去请尚书右仆射郭焱暂入大理寺接受调查。
大理寺卿出班去了,朝堂之上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宇文豫的心中已然是怒火中烧,今日王廷和做的有些太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不住了,伊兄,本将可能要辜负你的卧胆之心了!“看着那王廷和怡然自得的模样,宇文豫咬牙切齿的想着,身子一转便要开言。
“王御史且慢!“令宇文豫差异的是,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却猛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刚刚还哈欠满面的伊光禄竟然目带精光的出班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