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你来说是小营生,可我家里那一场火,家底都给烧没了。虽则祖上还留着不少田地,可要让十三娘日后过得舒心惬意,也不能只靠那些看天吃饭的地。既如此,不如活学活用,把我少时看过的那些食谱用上。须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既如此,书中亦有好美食!”
崔俭玄还是第一次听人拿着圣贤书这样打比方,一愣过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之后他使劲拍了拍食案,继而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就冲着你那最后几句话,这事儿我一定要掺一脚!天底下其他事情我都没什么兴致,但口舌之欲却是我之最爱!”
杜士仪知道崔俭玄本就是好事的,此刻立时点了点头道:“起头给了那徐继的一百贯,便算作是你的本钱,到时候你等着收钱就是。不过,要做事,先饱腹,我带着那食谱下去,便看看那唐五的老妻是真的没有食谱方才翻不出花样,还是手艺拙劣吧。”
“那可好,这些饭食淡而无味,真心下不了口!我可等着你那秘藏食谱能做出些什么好菜!”
日上中天时,当独自在楼上等得整个人都极其不耐烦的崔俭玄闻到一股香味从楼下传来的时候,他顿时使劲吸了吸鼻子,最后竟是立刻跳下了地。须臾,他就看到店主唐五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陶碗上了楼来,临到面前时,他只觉得其中几块大肉由浓油赤酱包裹着,旁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香味再加上卖相,倒是让人颇有食欲。等到这陶碗放在了食案上,他随手拿起旁边筷子尝了一口,继而便眼睛一亮。和他常吃的那些肉食不一样,这一道菜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肉,极其入味,酥烂鲜香,竟是颇为好味。
“好!”他一口气又吃了两块,这才放下筷子问道,“这是什么肉?”
“崔郎君……真的还好吃?”
见崔俭玄奇怪地点了点头,唐五顿时心中大定,赔了个笑脸便说道:“杜郎君说,这是酱汁肉,一会儿还有其他的。”
接下来又是五六个菜,清一色全荤肉菜,崔俭玄最初还饶有兴致,可吃着吃着便不免觉得油腻了。待到发现总共十六道无一例外都是各种各样的肉,等到眼看杜士仪上了楼,把抹手的手巾撂给了旁边的吴九,他方才皱眉问道:“怎都是肉?这肉太多了岂不是倒胃口?”
“你嫌肉多,那些三月不知肉滋味的寻常百姓,却是求之不得。我这一卷食谱,便叫做全肉宴。”杜士仪信口胡诌了一个名头,这才施施然落座,却是对店主唐五道,“你那老妻倒是聪明得很,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既然契书已经定下,今后这一年,这小店便由我赁下,交给吴九经营,每月我另与你一贯钱,一年之后便两清,到时候你那老妻应该也上手了。只不过,你可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门迎客?”
唐五立刻答道:“这我知道,自然是立时挂出全肉宴的水牌……”
“要这么做,你就错了!”杜士仪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时值腊月,正是坊市中一年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小商小贩自然都忙着在这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做些生意,多半都是带着硬得如石头的饼子和干粮。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干粮可以下咽,凉水却着实会冻死人,所以哪怕他们捱着中午饿一顿,回去之前总会喝些热汤暖暖身子。所以,你最初要挂出去的只有一块水牌,那就是……卖鲜热肉汤,一文钱一碗!”
“一文钱一碗!那岂不是……岂不是要赔本……”
“一文钱一碗,碗中得让人看得到有一两片肉,附赠白饭一碗。”
“咦?”
见崔俭玄亦是诧异难当,杜士仪方才笑着说道:“别的店家都是要到屠户那儿去买猪肉,而你这肉却不用额外花钱。吴九数月前养了一批小豚,如今已经长成肥美,今天那些肉便是一大早送进城的,所用不过十斤肉而已。相比农家三两头养着的,这些猪吃的是飞蝗,肉质更加细嫩肥美,做菜最相宜。”
如今的士人很少吃猪肉,只吃羊,原因很简单,豕肉被许多士人当成是脏肉——这也不奇怪,农家圈养的猪,但使有人看过猪圈情景,决计会倒胃口一辈子绝不再吃,而且入口腥味远比羊肉的腥膻味更重。而吴九收的仔猪多,又全都是用各乡捕蝗所得干蝗去养,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决计不同。最重要的是,横竖这些继续屯着也是浪费!
杜士仪说着看了吴九一眼,继而方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是五天之后,再挂上另一块水牌,三文钱肉食任点一样,米饭肉汤各一碗,立等可取。须知如今肉价大跌,在三十文一斤上下,别的酒肆饭馆顾忌成本,就算有心也没法效仿。而来坊市的各色人等不少,如是自然有人尝试。于是你每隔三两日挂出一块新水牌,把一样样的菜名渐渐挂出去,临到最后,再换成全肉宴!只记得,每样肉菜一律三文。那些只有肉丝的,大可量足些,似刚刚第一道那大肉的,一块足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加重了语气说道:“而挂出全肉宴的招牌之后,你便可再挂出另一道水牌,写明全肉宴共有肉食十六道,每人六文,凑足十人,便开一席,众人以大食案共餐。至于散客,你只令你那个腿脚麻利的侄儿接待,甚至可以径直把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