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什么时候来的?为何竟是无人通报便登堂入室?
不单单范承明一时为之失神,其余各人的脑海中也都转着同一个问题。仿佛是答疑解惑一般,杜士仪从容对范承明行过礼后,便直截了当地解释道:“我看大都督府进进出出人员繁忙,没人注意到我,再加上乍然得到信息一时情急,也就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还请范使君恕罪。”
就这么简单?
范承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倾力整治的大都督府竟然会如此便宜放人进出,可杜士仪平日很少来此,他也着实不想相信自己的人会暗中为杜士仪行方便,更何况韦礼人就在此,应玩不出这等花招来。于是,今日人员调派繁乱,以至于真的疏忽了门禁,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解释。
相比这个,还是杜士仪亲自上门要人这件事,更需要他打起精神面对。猜测杜士仪应该刚来没多久,他少不得把刚刚的理由重述了一遍,身为上官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显露无疑。然而,杜士仪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声音沉静地说道:
“范使君要追查假造过所,此事我自会尽心竭力;要封锁全城缉拿伤人凶嫌,我也自当全力相助;就算是因为那十家实户联名举告,说是从前本是居人,却被硬生生扩成了客户,因而要重新检括户口,此事我也并无异议。然而,只因有人假造过所,范使君便要强行扣留我成都县廨的属官,即便你身为益州长史,似乎也并无此威权!”
范承明今日发动突然,本打算趁着杜士仪不曾回来,先把成都县廨封闭,把证据证人全都坐实,然后等杜士仪回来打擂台时,人证物证俱全,届时武志明桂无咎这两个再也呆不下去,杜士仪无人手可以调派,接下来的事他就可以从容去做。然而,杜士仪人回来了不说,而且还悍然直闯到了他这大都督府的议事厅,继而更堂而皇之地和他谈条件,一定要把桂无咎和武志明带回去!
“杜明府这是在教训我?”
“自然不敢!”杜士仪看了一眼面色呆滞的武志明和桂无咎,淡淡地说道,“只若是范使君一定要扣人,那我这个县令虽此前不在成都县廨,却有失察之罪,不若一并留在大都督府待罪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范承明登时额头青筋毕露。桂无咎和武志明一无家世二无强援,不过是区区八九品的属官,他这个益州长史要把人扣下,哪怕稍有越权,但如果有真凭实据,事后不过是一句解释的事。可是,要是把杜士仪这个出身名门三头及第,甚至天子多次嘉赏的年轻县令给扣下了,那朝中一定会就此对他大肆攻击,他想要通过在益州打一场硬仗,然后顺利回朝高升重用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做最后一次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口气凌厉地质问道:“到时候若是搜出他们徇私枉法的实证,你有什么话说?”
“范使君固然判剑南道军事政事,但搜查成都县廨,似乎并不在职权之内。我已经吩咐过成都县廨上下,若有人敢擅闯,先行抗击,倘若实在无法……”杜士仪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即无视范承明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古有烽烟示警,如今的成都县廨虽然无有烽烟,可一把火总是还不缺的!”
这个疯子!
范承明一时又惊又怒。可是,想到自己已经夺回了最关键的主动权,区区两个县廨属官是否扣下,却也只是附带的利益,因而,他当机立断地说道:“好,这桂无咎武志明二人就容你带回去,但十日之内,假造过所之事,还请杜明府给我一个交待!而括户之事,我会行文成都县廨,若你推搪……”
“自然不敢敷衍塞责!”杜士仪拱了拱手,又瞥了一眼韦礼,笑吟吟地说道,“今岁县试解试,蜀中能否才俊辈出,就看韦十四郎的了!我可等着你的考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礼哪里还不明白杜士仪授意他安心去预备解试,其他的不用理会,心头一松的同时却难免担忧。可想到杜士仪以往那光辉战绩,他少不得笑着应了。等到杜士仪带了桂无咎和武志明告辞,他也懒得在范承明这个上司面前多呆,很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须臾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范承明一个,他呆立了片刻,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这一声来人之后,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人疾步进来,诚惶诚恐地问道:“还请明公吩咐。”
发现那人并不是自己常用的从者,范承明这才想起为了今天这一系列事情,他的心腹从者大多数都派出去了,此刻不禁压抑着怒气质问道:“适才成都令杜士仪是怎么进来的?”
“杜明府?”那从者张了张嘴,随即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使君说,有机密大事要和他相商,不许惊动了人,因而门上方才悄悄引他到议事厅来的?”
一听到这个理由,范承明不禁气了个倒仰——这个杜士仪,身为朝廷官员,竟敢如此信口开河,还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指摘大都督府防卫薄弱!
一路沉默出了大都督府,等到了外间和赤毕二人会合,杜士仪扭头见桂无咎和武志明俱是低着头,面上既有尴尬,又有惭愧,他不禁哈哈大笑:“垂头丧气干什么?这会儿范使君问明白了我是怎么进大都督府的,必定雷霆大怒在背后骂我一顿,却又不和你们相干!”
“明公……”武志明只觉得喉咙口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