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淇水河畔。
河水中时不时地钻出一些全身发黑的人,在这漆黑的夜色中,绝难发现,只有那些大寨前的火盆,火光爆闪一下时,才能隐约看到这些黑漆漆的人,他们从水里上岸,然后解下腰上缠着的长索,在这四五十步宽的河上,瞬间就架出了一道道的索梁,几十根索梁一架,对岸的一些同样身形漆黑的人,也纷纷跳进水中,头上顶着木板,所过之处,就架在这些索梁之上,很快,一道道的浮桥就这么架成了。
李密的脸色阴沉,勒马于寨西的一个小高坡之上,他的身边跟着单雄信,程咬金,秦琼,裴仁基等几乎所有的悍将,而坡下则是密密麻麻的步骑,绵延超过十里,早已经列好了大阵。
程咬金叹了口气:“幸亏魏公发现得快,那个逃走的小兵果然是去对岸报信的,要不是我们整军而出,只怕真要给这宇文化及偷袭了。”
单雄信面有惭色,低头道:“都怪我,治下不严,让单秋水这贼子逃了,若不是魏公多留了个心眼,只怕,只怕我们这回就要吃大亏了。”
李密摇了摇头,说道:“你喝醉了酒要杀人,他的兄弟当然要救他,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不应该在喝酒的时候泄露军机,本来我应该杀了你们的,但现在是用人之际,就留你们一条命吧。”
秦琼,程咬金和单雄信全都冷汗直冒,连忙拱手道:“多谢魏公不杀之恩!”
裴行俨的嘴角勾了勾,看着从水里钻来钻去的那些黑人,奇道:“这些人怎么全身上下都是黑的?跟鬼一样!难道是宇文化及有什么妖法不成?”
李密摇了摇头:“不,这些人叫昆仑奴,乃是从南洋那里贩卖过来的异邦人种,不知道他们的家乡在何处,只是这些人体格健壮,又善水性,所以江南人经常会买了作为家奴。这次杨广在江都,让那陈智略去岭南募兵,他就募得这万余昆仑奴,本来是想用这些人的水性,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去征伐那高句丽的。没想到,却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裴仁基点了点头:“魏公,既然如此,我看那些昆仑奴,也只是水性过人,他们甚至连铠甲都没有,也没有长槊之类的兵器,这时候我们若是攻击,一定可以把他们赶下淇水的。”
李密叹了口气:“来不及了,浮桥已成,我们现在攻击的话,也挡不住从桥上过来的骁果军,你看,他们的骑兵已经出动,这一战,骁果军上下人人皆知不胜即断粮,其锋锐不可当,我们现在去打,只怕会吃亏。”
罗士信不服气地说道:“魏公,难道我们瓦岗军的内马军,外马军,还会怕了骁果不成?”
李密摇了摇头:“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们的骑兵好不容易重新组建,还没有来得及训练成形。上次的河阳一战,折了我们太多的骨血,这一战如果损失太惨,那无论输赢都会正中王老邪的下怀,那才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所以,与其现在就跟骁果军死拼,不如暂时退避一下。”
裴仁基的眉头一皱:“魏公,士气可鼓不可泄啊,我们既然已经倾营而出,而那些粮食都在大营里,这时候一退,不是让骁果军全都得到粮食了吗?”
李密微微一笑:“裴柱国误会了,我们这一退,不是彻底退走,而是稍退五个五里左右,退到童山一带,大营中虽然有粮草,但骁果军根本来不及搬运,在这种背水之地,如果他们分兵搬粮,那军心一定混乱,本来是趁着粮草不足,而过来拼命的,可是一搬这粮草,气就泄了,我军这时候只要趁机追杀,必可全胜。”
裴仁基笑道:“还是魏公技高一筹啊,那宇文化及会上当吗?”
李密摇了摇头:“宇文化及虽然是个草包,但身边不是没有能人,而且他跟着宇文述打了一辈子仗,也不是彻底的无能之辈。我军大军在前,而营中留有粮草,这种再明显不过的诱敌之计,他是不会中的。”
“所以宇文化及会挥军布阵,跟我们在童山一带决战。我们稍稍后退一些,给他们布阵的机会,降低了他们趁锐来攻的那股气势,他们十几万大军想全过来,再布阵,也要个半天时间,到时候骁果军没时间吃饭,气力定然不足,要知道,他们这晚上可没有造饭饱餐,是直接就这么冲过来了。越到后来,对我们越有利。”
众将全都叹服不已,李密的眼中冷芒一闪:“传我将令,全军撤出大营,退到童山脚下布阵,裴仁基和罗士信率四万步骑居左,单雄信和王伯当率四万外马军步骑居右,房彦藻,李公逸,李善行,郝孝德,各率所部居于中军前方,我亲率八千内马军居于阵后策应。各位,这一战决定了我们瓦岗军的生死,胜则中原尽归我有,负则瓦岗万劫不复,大家必须全力作战,听令行事,上天一定会保佑我们瓦岗军!”
所有的将领们全都抽出了佩剑,沉声道:“愿天佑我瓦岗!”
两个时辰之后,辰时。
天已经大亮,宇文化及的大军,已经如蝗虫一样地全部渡过了淇水,与瓦岗左军相对的,是樊文超的三万重装排攒手,陈智略的一万昆仑奴已经全部套上了皮甲,抄起了大刀和盾牌,作为跳荡兵居于其后,四万大军拉出五里多宽的正面,明显是以步对骑,如林般的矛槊和数不清的弓弩手,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瓦岗军左军的步骑大阵慢慢迫来,直到三里左右的距离,才堪堪停住。
而单雄信和王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