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道浮桥,每两道间相隔三十多步,在那些辅兵水鬼们的扶持下,悄悄地滑进了淮水之中,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这些汉子,可是早已经训练过无数次的他们,身上抹着厚厚的兽膏以御寒,嘴里咬着木棍,一声不吭,二十多道浮桥入水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溅起多少水花,也没有给对岸造成任何的反应。
几百名辅兵在河水中渐渐地前行,把这些浮桥慢慢地推往前方,终于,伸到了最前方,跟着又是几百名军士向着飞快地奔出,扛着木桩,走到浮桥的两端,把削尖的木桩重重地插进水底的淤泥之中,然后掏出背后插着的小木锤,对蒙着厚布的桩面,用力地砸打着。
木锤打上布面,无法发出平时砸桩时那种巨大的响声,听起来就象是有人用木棍轻轻地拨着栅栏,对岸还在填沟的几个孟让军的军士终于听到了这细微的响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军汉皱了皱眉头,看着一片白雾中的江面,说道:“你们听啊,好像有人在敲木头。”
一边的一个队正把肩上的沙袋重重地扔进了壕沟之中,一边擦着身上的汗水,一边骂道:“你是不是又想偷懒?这明明就是隋军巡营时,那些兵用长矛去碰栅栏,以起警示的作用,你看,那敌营中的火光,现在不是在动嘛。”
中年军汉摇了摇头:“不对啊,分明还有水花四溅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队正一脚踢到了中年军汉的屁股:“就不许人家闲着没事往水里丢丢石头啊,隋军为了防我军的夜袭,每天都在岗楼上随机放箭,你想偷懒找什么借口啊,再乱嚷嚷当心老子拿你填沟。”
那中年军汉哪敢再说,一溜烟地跑到后面去搬沙袋了,队正看着他的背景,嘴里嘟囔了两句,高声道:“都麻利点,早点干完了,早点吃饭!”
就在这些孟让军士们的麻木与懈怠之中,隋军的第一批浮桥都已经架好,固定住了,王世充的嘴角边勾出一丝冷笑,一挥手,第二批的军士们架着二十多道浮桥,从第一道浮桥的边上冲进了水里,原本压着第一批浮桥的军士们,一个个已经给冻得脸色发红,可仍然帮着后面的同伴们,把第二道浮桥推向了河中心,然后架在第一道浮桥的前端,也就几分钟的功夫,第二道浮桥就和第二道完全地架接在一起了。
这回的打桩和铆钉再也不可能偷袭了,王世充一挥手,二十多道浮桥的桥面上,奔去了千余名拿着大锤的力士,奔到两道浮桥的交界之处,把十几颗铆钉往船板上重重地一扎,然后抡起大锤,向下狠砸,而其他的大锤士们,则继续向前跑,跑到一根根河中木桩的所在处,才开始卸下大锤,对着这些插在河中的木桩猛砸。
孟让正在咬着一个大鸡腿,跟身边的十余名头目们谈笑风生,突然,他听到了这些敲击的声音,脸色一变,把鸡腿往地上一扔:“不好,王世充有动作!”
他飞也似地跑到附近的一座高台上,说来也巧,就在他奔上高台的同时,月亮终于从黑云的怀抱中探出了头,明亮的月光洒在淮河的河面之上,把那白雾包裹的江面,也照出了七七八八,只见白雾之中,影影绰绰的足有几千个身影,正在挥着大锤砸着什么,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显然已经过了河中心,快要接近对岸了。
孟让的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一边的传令兵连忙扶住了他,他意识到敌军是在强渡了,急得把那传令兵一推,大吼道:“快,敌军偷渡了,快,别吃饭了,马上列阵,列阵,准备迎敌!”
孟让的声音刚刚传到传令兵的耳朵里,对面又响起二十多声巨大的响声,似乎是有很重的东西落到了水里,紧接着又是一阵敲砸的声音,这回孟让完全看明白了,因为敌军的浮桥已经架到了本方的岸上,他顾不得等身边的传令兵再慢慢地通知各部了,直接抄起一面铜锣,死命地敲击着,一边敲,一边大吼道:“有敌袭,快列阵迎战,快列阵迎战啊!”
三四万叛军乱糟糟地跑出来,他们绝大多数是在吃饭的时候给踢屁股踢起来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敌军有所动作,却又不知道怎么个动作,这几万贼军,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军,平时列个阵也至少要一两个时辰,这会儿匆忙起身,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营中尖厉的哨声,大声的叫骂,还有锣鼓之声响成一团,隋军还没有上岸,本方就变得一片混乱了。
四五千人骂骂咧咧地奔到了河岸,却只看到对面两千多没有武装的本方军士,正象疯牛群一样疯狂地奔突,这些人一边跑一边在惨叫:“隋军上岸啦,隋军上岸啦!”
这些人的话音未落,一阵凄厉的破空之声,三四百名跑在后面的叛军军士们应声而倒,他们的背后都插着几枝到十几枝不等的羽箭,而那箭杆都深深地扎进了他们的ròu_tǐ之中,甚至有些箭头,直接从他们的前胸透出,可见这射箭之人的可怕力量。
新奔来的叛军军士们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听到一大片可怕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终于,几声巨大的响声,伴随着一阵惨叫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从天空中落下了几百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砸在密集的人群之中,顿时就是一片血肉模糊,被砸中的人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生生成了一个个地肉饼,连同那颗石头一起,在这河边松软泥泞的土地上,形成了一个灌满鲜血的深坑,场面惨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