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破例出具了一封手令,其用意他大概也猜得到。
随了太后的意思,还是依照国法行事,让营正有些为难。
他沉吟了许久,目光在耶律嗣那紧巴巴的小脸上盘桓了许久。
他想到了自家的崽儿,也想到了自家老母看到自家崽儿的那一份喜悦。
一时间。
他有了决定。
当即,他冷声吩咐道:“尔等且在这里等着,我要回去请示我家将军。”
说话间,他拿走了那一封太后开具的手令。
营正留下了副营正守着辽国皇帝的銮驾,他带着手令匆匆而去。
一路奔出去了数里地。
一片连绵的大营出现在了营正眼前。
在大营外,是更大的一片田地。
田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卸下了盔甲的汉子们,挑着担子,担着水桶,在浇地。
营正策马到了一块良田旁。
良田里,一个独臂的汉子,挑着担子,在一勺一勺的给良田里的瓜苗浇水。
营正跳下马背,单膝跪地,“启禀将军,卑职奉命执勤,拿下了一行辽人,他们自称是辽国太后、皇帝,拿着一封太后开具的手令,说要入关。”
独臂汉子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直起腰,踱步出了瓜田。
他这一副模样,要是让辽国的贵族看到了,恐怕会惊掉下巴。
在辽国国内,威名仅此大燕皇帝杨延嗣的智狐殇倾子,居然像个老农一样,亲自下地种瓜。
燕国人知道了,顾忌也会惊掉下巴。
毕竟,以殇倾子的爵位,纵然是没有实邑,也能过上大爷般的生活。
殇倾子用肩头上的汗巾,沾了沾略显黝黑的脸颊上的喊水,他并没有拿那一封手令,而是斜眼看向营正。
“燕国律法,后令不得出宫,你可还记得?”
营正似乎早就料到了有此一问,他苦着脸,低声道:“记得……”
殇倾子下意识眯起眼,身上老农的气势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威严。
“知道你还犯?”
“卑职也是……”
“我不需要借口,军中也没有借口。你心里的想法我大概能猜到,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你首先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一个人。
当年,我随陛下征战的时候,陛下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营正暗自垂下脑袋,黯然道:“卑职记住了。”
殇倾子缓缓点头,“回头去打柴人那儿报到,打够了十斤柴,再归原职。”
营正脸上闪过一道苦涩。
打柴人应该算是燕国边陲最苦的一群人。
他们的责任就是不断出击,不断去打柴,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奔跑。
最重要的是,殇倾子口中的柴,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柴火,而是十斤黄金。
今时不同往日。
燕国北部边境的四邻,在燕国压迫下,已经快穷的要当裤子了。
劫掠十斤黄金,比杀十个人还难。
然而,殇倾子的命令,他却不敢违背。
“喏~”
营正躬身一礼。
殇倾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取过了营正手里的手令,翻开一看,略微有些愣。
手令上只有一句话。
‘殇倾子,你给通融通融……’
一国太后,以这种口气跟一个戍边将军说话,这大概在历史上其他朝代,都找不到。
但是殇倾子却并不认为这分手令上的口气有什么不对。
两年前,太上皇要塞人进边军历练的时候,也是这个口气。
同为武将出身,佘赛花、老杨两人能够体会到殇倾子的艰辛。
更重要的是,后令不得出宫这一条禁令,他们二人得带头遵守。
这也是他们对儿子的尊重。
让殇倾子发愣的是佘赛花的预判。
从燕辽边陲,到达燕国都城,一路上可不止一道盘查。
佘赛花居然料到了殇倾子会是拦下辽国皇帝一行的人,提前开具了这一封手令。
殇倾子微微摇头一笑,想起了昔日去杨府,佘赛花对自己的照顾,他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这一封手令,我认了……”
殇倾子收起了手令,吩咐营正道:“放他们入关,不过规矩你应该知道。”
营正一愣,沉声道:“片甲不得入燕!”
“这是铁律!”
营正拱手施礼后,跨马狂奔而去。
殇倾子拿着佘赛花的手令,回到了营地,他取了笔墨纸砚,提笔在手令上书了四个字。
“只此一次!”
“来人呐!派人快马将这一封手令,送回燕国,交给太后。”
“喏~”
等到传令兵拿着手令离开以后,殇倾子又苦笑着,展开了一封奏本,开始在上面书写。
一封请罪的奏折,给杨七的。
规矩就是规矩,他坏了规矩,就得请罪。
纵然让他坏规矩的那个人是佘赛花。
写完了请罪奏折以后,殇倾子拿着奏折,哭笑不得道:“怕是这些年戍边的功劳,又白搭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老杨派人送人过来历练的时候,他也写过请罪奏折。
杨七在拿到他奏折以后,当即就做出了判决。
殇倾子此前戍边的功劳,一律作废。
也就是殇倾子淡泊名利,换成焦赞那货,恐怕早就吵翻了。
毕竟,老杨当初想要送学子历练的时候,率先找到的就是焦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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