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己残,炉中的香也已尽了,房间里己经没有了一个人,他的心也静静的平复了,因为这里有柔柔的琴声飘了过来。
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缘渺散发出来的。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女声,唱的是柳永的词。
长夜已将尽。
叶知秋站起身来,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无边的枫林中间升起。
从内心而讲,失败是痛苦的字眼,一个小小的失败其实击溃一个人的内心。
他熬过来了,用了整整二十六年。
他是幸运的,二十六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有时候其实是一个人的整个的生命,失败,岂不是太可怕了?!
重提那段痛苦的失败,他感觉疲倦,饥渴,甚至感觉,自己在不可以止步的衰老了下去。
一阵琴声飘了过来。
叶知秋忽然笑了,整个金陵,只有一个人弹奏得出这样空灵琴声,她十指如飞,让所有听见她琴声的人的心都会与乐声溶为一体,曾经的那些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
二十六年己经过去,其实本来就很遥远了。
终于亲口把自己当年的失利原原本本讲出来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完全松弛。
突听“铮”的一响,琴声断绝,门后却传出了人声,道,“雪斋先生,既然没有睡,为什么不出来走一走呢?”
叶知秋想都没有想,走了出去。
秋叶山谷轻风习习,薄雾之中显现出精舍三五,一个纤弱美丽的暹罗少女,独立在烟幕之中。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沈樱公主?”
沈樱微笑道,“房中气闷,我只是想着出来走一走……”
叶知秋道,“气闷?”
沈樱道,“也可能是话题太沉闷了吧。”
竹亭之中高塌低几,低几上摆放着一张瑶琴。
形式古雅的琴,看来至少已是千载以上的古物,琴尾却被烧焦了一处。
叶知秋动容道,“莫非,这就是古老相传的天下第一名琴:焦尾么?”
沈樱微笑道,“雪斋先生好眼力。”
叶知秋道,“我听说,它可是柳依依持有之物?”
沈樱道,“对。”
叶知秋道,“柳依依呢?”
沈樱道,“正在和查战说话。”
叶知秋没有再追问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只要是真心相对,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应该受到尊敬。
今年举办的花魁与月旦之才打包的巡演马上就要大幕开始了,然而,对于柳依依与查战两个人而言,却又是一次长时间的离别,就让他们多说一说话吧。
木榻上当然一尘不染,沈樱侧身而坐,道,“您也坐。”
叶知秋没有坐,一个人如果感觉自己老了,能站的时候,就不会想着去坐的。
沈樱凝视着叶知秋道,“我还是有一事不解?”
叶知秋道,“公主请讲。”
沈樱道,“对于你们所谓的武林规矩,我不太理解,一个人双手上一定要是沾满了血腥,才会被称为一代剑魔么?”
“一代剑魔”是玉非寒的名号,沈樱这次问的当然又是玉非寒的事情。
叶知秋却是将头一摇,道,“事情当然并没有这么简单。”
沈樱道,“哦?”
叶知秋苦笑了,玉非寒以一人之力血洗乌衣巷,这事情当时便已经震动了天下,三日之后,玉非寒离开了江宁。
沈樱道,“玉非寒己经闯下弥天大祸,为什么还要在三天之后才离开呢?”
叶知秋道,“他妻子梅青竹己经无辜惨死,玉非寒当然要处理一下她的后事。”
办理丧事,最少也要用三天,这……沈樱不好意思的笑了。
叶知秋继续道,“玉非寒离开了江南查家的势力范围,当即受到了整个中原武林的追杀。”
诚然,在乌衣巷里,玉非寒当时杀死的,都是各门各派中的头面人物,整个中原武林岂能跟他善罢甘休?!
沈樱故意道,“他,不是很麻烦了吗?”
叶知秋纠正道,“是他们!”
沈樱道,“啊?”
叶知秋道,“他当时还带着只有六七岁的玉摧红呢……”
沈樱叹了口气,一个新近丧妻的男人带着一个没懂事的孩子,却要饱受着整个中原武林的追杀,其中的艰辛,真是难以想象。
叶知秋道,“后来,整个中原武林才知道,他们又做了一件蠢事!”
“又?”沈樱随即反应了过来,当时的中原武林,做下的第一件蠢事:便是跟着风雷堂主郭轩辕去攻打江南查家,惹恼了当时“名不经传”的玉非寒。
叶知秋道,“为了逃避追杀,玉非寒带着儿子颠沛流离,这样的过剑下的武林人士,又是死在乌衣巷中的十倍!”
沈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所谓整个的中原武林,他们“追杀玉非寒”的行动历时三年,结果,玉非寒依旧毫发无损,这中间,却又死了那么多江湖人,他们这不是主动给对方送人头么?
叶知秋道,“三年之后,经过少林武当出面,中原武林与玉非寒之间方能达成妥协:为了不造成更多的无辜伤亡,玉非寒退走关外,有生之年不得再入中原,而,中原武林也不能去关外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