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暮色已临,春雨己收,只有半天的晚霞挣下这份最后的绚烂。
查战将身一起,道,“内间气闷,不如出门走走。”
小岛四周环水,远离尘世,倒也是一处极适于怡养天年之所在。
只是如今,人未老,剑空利,哪有天年可以懈怠。
查战眯眼望了一抹晚霞,缓声道,“请!”
草地的尽头处,是一片树林,夜风起,木叶蕭萧,一缕孤烟,自那树林中袅娜飞出,瞬即四散。
细观之下,缥缈的烟雾中建有一处六角石亭,夜风寒,石亭凄凉,正有一个锦袍高冠的灰发老者,独坐亭中烹茶。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诗虽好,无解他渐渐老去的寂寞,只有看见唐寅的那个瞬间,他的双眸之中寒茫一闪,也正和那在穹顶盘旋的孤鹰看见猎物一样。
十五卫!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唐寅念完时,却是对天一笑,“鸳鸯……仙?”
十五卫並未接话下去,左手端茶,右掌之下却是一个檀木箱子,慢慢打开之时,一片绚烂之光。
这箱子确实不大,倒是很像寻常女人妆台上摆放胭脂,水粉,珠翠的妆箱,所以十五卫的箱子里除了一叠银票之外,里面堆满了珠宝。
“我家老爷常说,对待关键之人,如果一千两银子打动不了对方,就再加上一万两银子的诚意。”十五卫道。
祝枝山饶有兴趣地旁观着,他终于明白查战请他与唐寅同来的目的,只是在想,以他岳父大人之富可敌国,如果一箱珠宝打动不了唐寅,会不会再加上十箱来表达求画的诚意?
唐寅淡笑道,“千两白银,珠宝玉器,在一般人来说,无疑是一个诱惑。”
十五卫道,“唐先生呢?”
唐寅冷哼一声,他凭借三年卖画的收入可以买下桃花庵,当然就不会把这一点点东西放在眼内。
十五卫道,“如果再加上美女二乔陪侍左右?”
黄金,珠宝再加上两个绝色美女,对世人而言都是不小的诱惑。
唐寅摇头叹一声,面色变得更加灰暗。
十五卫道,“难道你真的已经心如槁灰了吗?”
“人一辈子其实很漫长,难免会偶然遇到一些这样那样的事。不管谁遇到,都同样无可奈何。”唐寅忽然走过去,先用酒杯倒上一杯清水,又拿起石亭石案矮几上的那瓶白酒,倒了一点在一杯清水里。酒与水立刻溶化在一起,当然会溶为一体。
“这是不是很自然的现象吗?”唐寅並不看十五卫,仿佛是问众人。
“有些人也一样,有些人相遇之后,应该会像酒和水一般相溶。”查战插言道。
“可是,酒与水相溶之后,酒就会变得淡了,水也会变了质。”祝枝山补充道。
“人也会一样吗?”查战道。
“完全一样。”唐寅冷冷道。
“哦?”十五卫道。
“有些人,相遇之后也会变的。有些人遇到某一个人之后,就会变得卑劣起来。”唐寅道。
“就像是掺了水的酒吗?”十五卫道。
“只象那变了质的污水!”唐寅说到此处,目光之中,又闪过一抹痛切。
“唐先生当年遇到的,就是这么样一个像水一样的人?”十五卫道。
“是的。”唐寅道。
“偶然间相遇,偶然间别离,谁也无可奈何。天地间,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查战笑道。
“你……什么都不懂!”唐寅脸色一肃道。
夜色更浓。
冰轮一样的一轮月斜悬天际,月光凄冷,照在唐寅的脸上,他本来白净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
望着一头雾水的众人,唐寅忽然沉声道,“祝瞎子,你将师父大哥没有听完的故事讲全了。”
祝枝山登时一怔,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坐下之时,唐寅连叹息都开始变得无力,道,“空有江南才子之虚名,如果连真相都弄不清楚,我唐某人岂不是比猪还蠢!”
祝枝山苦着张胖脸上前,道,“众人容我罗嗦几句。”
查战反而一脸迷茫。
“此处,又要重提当年的弊案。”祝枝山偷看唐寅一眼,才道,“唐寅乡试夺魁后,早已名播江南,延誉京都,担任江南乡试主考的梁储回京后,曾拿唐寅的文章给程敏政看,敏政亦奇之。”
众人点一点头。
祝枝山接着道,“唐寅、徐经联袂抵京后,会试前夕,两人又遍访前辈,广交名流,徐经随带书僮,出手大方,引起人们的瞩目。”
玉摧红这才想到,唐寅陪同徐经当初行事太过招摇,会考前夕,本来非常敏感,二人偏偏先去拜见了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而程是徐经乡试中举时的主考官,又恰恰同李东阳主持这次会试,当然容易招来众举子们的猜忌。
祝枝山接口道,“会试例举行三场考试,不料入试两场刚毕,流言蜚语已满京城,盛传富家子徐经贿买试题。就在发榜前夕,给事中华昶大人弹劾程敏政大人鬻题。”
唐寅插口道,“华昶是你家甚么贵亲?”
祝枝山垂首道,“是母老虎家的娘舅。”
其实,当年,经过李东阳等的复核,程敏政选中的试卷中,却没有被指控为贿买到试题的徐经和唐寅之卷。明明是一场诬告。
唐寅道,“我与华昶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还是要纠缠,上报唐某有预作之文,而徐经富有“润(酬谢)屋(考场)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