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它平常见白眼见的多了,早也已经是习惯了,冷不丁今天有人能跟它心平气和的说话,让它跟冻久了见到火星子一样,冷不丁有点不适应,烧得慌。
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人,是个神仙哩!
它愣了半天,这才缓过来,那“人”也不着急,就等着它缓。
它这就眨巴着眼睛问:“什么忙?”
那“人”指着那一缸子香油,说道:“”现在闹灾,这附近的人没东西吃,你想想法子,把他们给引来,我这里还有点油。”
它就明白了——这个神仙是要镇守在这个庙里的,出不去,而那些灾民早忘了这里还有个庙,想起来的,也未必能把脑子动到这里来——一个庙里,能有什么吃的?
可它还是有点吃惊,嗫嚅的说道:“可你这里——不就没油了吗?”
没油,就点不了灯,哪个庙里是黑灯瞎火的?
那个“人”摇摇头,说不打紧,过完了这个冬天,灾年就熬过去了,春暖花开,他们种粮收粮,一定会还回来的,权且当是借给他们的——这能救不少人,可是个大功德,你修行成人,不是也很需要功德吗?
没错,对它来说,确实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生性惫懒,也不喜欢活人,当然没什么积攒功德的机会。
于是它点了点头,就答应了。
怎么引呢?它一寻思,就跑到了附近的人家,叽叽乱叫。
当然了,它要引人,也冒着风险,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被人抓了吃老鼠肉了——这些活人可怕,自己的孩子都吃,更别说它了。
这些活人早把附近的田鼠,老鼠都吃没了,据说闭着眼睛吃,老鼠肉能吃出鸡肉味儿,一家烤了八家香,一听有老鼠叫,周围的人家眼睛里面冒着绿光,全出来找它。
它摇头晃脑的把这些人引到了无名小庙,这些人也顾不上冲撞神仙了,一窝蜂进去就找老鼠,这一进来,老鼠就把他们给引到了香油缸那去了。
这些人一瞅见香油,都疑心自己在做梦,哪儿还顾得上老鼠,就把香油抢了一个精光。
老鼠抬头,看见了那个神仙,正在高处望着这些人笑。
那个笑容,特别温暖,特别慈悲。
它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走不了了——一口香油,把自己赔到庙里来了。
神仙很高兴老鼠留下没走,只是有点愧疚,再也没人供奉他了,他也没什么吃的能给老鼠,跟着他,也只是得挨饿。
老鼠倒是不在意这个——要是在意,它也不会留下来,再说,镇窟神说过,灾年一旦过去,那这些人投桃报李,一定会三牲五畜,大大的祭祀一番,这个光,早晚能粘上。
那些得了好处的人,给镇窟神拜了一气,又都离开了。
镇窟神从此以后就不寂寞了,这个老鼠天天陪着他,他跟老鼠聊天,聊近日的天气,来日的收成。
但是老鼠注意到了,镇窟神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了,它很纳闷,这么好的神仙为什么会精神衰减,他不是积累了很多功德吗?
没错,他是有很多功德,就好比他是个富人,但他总是把自己的财物拿出来匀给其他人,他自己就没了。
但镇窟神一直还是无忧无虑的,他觉得人不是无情无义的,到时候,灾年过去,他总能把那些功德等回来——人都是知恩图报的,他当初就是人,心里清楚。
谁知道,灾年过去了之后,世道又变了——人们四处打砸,说破“四”旧,还打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镇窟神和老鼠都没闹明白,灾年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人们同舟共济的刚过完苦日子,正应该是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的时候,怎么翻脸不认人呐?
一些自称什么卫兵的少年少女,跑到了这个无名庙前面,叫嚣着说这地方就是宣扬封建迷信的,革的就是这种糟粕的命。
尤其一个领头的小姑娘,插着腰,穿一身时兴的破烂衣服,长得很精神,说话特别有劲头,其他少年都听她的。
她领着他们念了一通镇窟神听不懂的话,就把无名小庙给砸了。
一些本地老人拦着他们,说这个地方砸不得,灾年,要不是这里的奶奶神显灵,赏给了香油,这附近的人都给活活饿死了,哪儿还有今天呢。
这些小将其实也都是本地人,街坊四邻,跟那些老人也熟悉,一时间有点两难,可唯独那个小姑娘不依不饶,说谁不动手,谁就跟他们同罪,都是宣扬迷信,叫小将把这些老人也拉了下去,用粘盐水的皮鞭子打,说让这些遗老遗少,长长记性,知不知道改朝换代,现在这里是什么天?
那些老人被打怕了,都不敢再多吭声,其他的人见了这样的杀鸡儆猴,当然更不敢阻拦,只能任由这些小将打砸造反。
他们砸了庙,见这里的木头好——这么多年,没烂!
就把木料锯走,拆了庙体的红砖,掀翻了庙的黄顶子,说什么搞新建设,围成了猪圈。
小庙风风雨雨在这里矗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倒,结果一夕之间,竟然被夷为平地。
老鼠恨的牙根痒痒,要找那些人算账,可它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些人手上有“遗老遗少”的血,跟屠户一样,是带着煞气的,靠着它现在的能力,靠近了,只能自己倒霉。
镇窟神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可还是坐在山边微笑。
老鼠心疼,就问镇窟神,这些活人没心没肝,恩将仇报,把好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