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醒来的时候,李培元就跪在阶前。他的目光恭谨中带着一丝惴惴不安,一如二十几年前,他将襁褓里的本宫抱给昭灵皇帝看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过是宫中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小太监,而如今,却已经是大内总管,昭灵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烛光里他头发花白,皱纹也已经爬了满脸,唯有那恭谨和诚惶诚恐的神情,一如往日。
我在浅薇服侍下起身,他便低头再拜:“圣上请公主前去紫泉宫。”
紫泉宫里,永远都是烟雾缭绕,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此时,宫门大开,空气却分外清新。
昭灵皇帝木着一张脸,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旁边躺着好几个平时他最宠信的妖道的尸身。
本公主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这定然是皇帝终于发现自己被蒙蔽,帝王一怒,血流成河了。
但本宫可不打算这么善解人意,装作一副吓怕了的样子,煞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地问道:“父皇,这是怎的了?有人行刺?”
昭灵皇帝冷冷哼了一声。
“夕月,在父皇面前,你就莫要再装了。”他皱着眉头说道。
瞧瞧这口气,这难道是求人办事应有的态度吗?本宫于是越发诚惶诚恐起来,用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盯住他:“女儿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昭灵皇帝重重吐出一口气。
“陈家反了,这些妖道口中说的好听,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朕得到消息,陈文昊在京城中联络了各大世家起事。朕的三千御林军抵挡不住,眼看宫门就要被攻陷了。夕月,你此时还不赶快叫楚少铭回来,难道等着当阶下囚吗?”他说。
本公主却不吃他这一套。谁不知道朝代更替,最惨的人便是前朝皇帝。他此时哀求本公主办事,还不舍得给好处,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父皇,女儿可是崔家妇,怎好与外男说话?再者冠军侯远在紫荆关,急切之间又如何寻得到他?”我一派娇羞,嗔道。
昭灵皇帝用嘲讽的目光将我从头顶打量到脚下。“你此时倒和朕说这个?你跟楚少铭,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里养的那几只小飞鸽?罢了,朕不和你计较,你那驸马,也着实叫朕失望。朕也不瞒你,昨夜刚得到消息,就下令急召楚少铭返京了,只恐他不够上心,你速速修书一封,求他速来护驾。只要护驾有功,朕就封他为驸马,许你们花好月圆,如何?”
我低头摆弄衣角。“崔伯言呢?”
昭灵皇帝冷冷道:“崔家助纣为虐,犯上作乱,按律当诛九族,纵然法外开恩,也当贬为庶民,怎好尚公主?夕月,你不必担心这个。”
我心中暗地里嘲笑昭灵皇帝,笑他果真把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全然没有少年之时处决摄政王、逼死太皇太后的果敢勇毅。既然知道世家尾大不掉,就该雷厉风行些,索性快刀斩乱麻诛族了事。似他这般前门拒狼,后门引虎,该下狠手时又瞻前顾后,无怪乎会被陈家做掉,改朝换代成功。
“事后,朕封你为护国公主,可前朝议政,再赏赐黄金十万两,绫罗绸缎一万匹,封邑再加五千户。如何?”昭灵皇帝见本公主犹犹豫豫,一咬牙,下了血本。
可是他此时才说这种话,却已为时过晚。
“父皇,”我慢慢抬起头来,“哪怕女儿即刻飞鸽传书,哪怕冠军侯星夜兼程驰援京师,仍需一天一夜。陈家既然敢犯上作乱,必然有备而来,只怕我们守不到那个时候。”
昭灵皇帝的目光却愈发热切:“这就要靠朕的乖女儿了。朕早知道,你手上有一支私兵。你且告诉朕,一个时辰内,他们是否能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