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寰廊偏院穿堂而过,再通过一条幽静曲通暗香疏影路径,映入虞子婴眼前是一片熟悉开阔的嫩色竹林。
当一阵妙铃清风吹过的时候,两排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荡起一层层碧波,一直涌到很远,竹林深处,隐约似有风声地吟唱低鸣盘旋。
虞子婴止步,微微眯睫目视前方,身躯笔直若竹,迎风矗立挺衣袖鼓风飞扬,心中骤然荡升起一片冉冉青云。
注视着眼前的摇曳的竹林风,那种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世她能够如愿地握在手中吗?
“收起卑微的眼泪,舍掉多余无用的感情,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满意的需求,不气不馁……”
一字一句她默默清念着,淡淡竹风吹拂她的面容,鸦青色发丝飒飒飞舞,就似有一把鬼斧神工正一笔一划地精雕细琢,将她一身呆憨的气质一扫而光。
露出一双跟丑陋面容不相符的眼睛,尤其黑亮,眼线顺畅延伸飞长,幽暗的瞳仁一动不动时,犹如包含着智慧的神奇力量,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一潭神圣波澜不惊的雪巅沉澱的湖水,美丽危险却又宁静无害。
——
这片竹林是宇文弼从湘南旧宅移植栽种的,大体呈放射形弧度,他曾言,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便特意在竹林中心位置曾修缉了一间雅致的篱笆院子,而院内并排修了两间青竹屋,以供他偶尔过来附庸风雅。
可如今这间竹屋,却是宇文子婴的住处。
当初傻胖刚被宇文夫妇接回来时,是被安排跟宇文清涟一道住在主屋,可两人不知道为何一碰上就跟火星撞地球,总是摩擦闹矛盾,弄得全府上下鸡犬不灵,令宇文弼实在烦不胜烦,最终就将傻胖打包独自撵到了竹林。
声称望傻胖能够在此修身养性,忘却以前的生活,莫再跟个地痞流氓似的胡作非为了。
宇文傻胖是在最混乱低贱的贫民窟被接回来的,再加上她自小又是被一个老乞丐喂养长大,自然便养就了一身陋习。
过怕了贫穷的生活,她总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剩的食物总会跟老鼠一样叼来藏在被窝内,以前曾交了一些低劣下三滥的损友,他们好吃懒做便来找她帮忙,可傻胖月钱本来就拮据,拒绝不了的时候,她甚至会偷偷地将府中物件拿去卖,救济他们。
由于她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屡教不改,堂堂一个异性王的女儿竟是这副德行,这也是宇文弼一直不待见她的原因之一。
被发配到偏僻的竹屋时傻胖夜夜听到风声呼啸哗啦哗啦,便会害怕得睡不着,她既胆小又怯懦。
可虞子婴却很喜欢这个住所,清净而充满灵气,她也不怕脑袋顶着个人缘不佳的称号,随便沿路逮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让她打一桶热水来。
这位丫鬟闻言一抖,她刚好是刚才蔷薇花架旁凑热闹人员之一,一看虞子婴面无表情的脸时,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流着两行宽面泪,二话不说就冲去厨房烧水了,有了三小姐的前车之鉴,她就怕四小姐对她来一句小心你有血光之灾,她可不比三小姐福厚,一个疏忽,她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丫鬟将热水倒满桶里,连一头汗都连不及擦,便跟身后有鬼撵一样,提着桶就一溜烟儿跑了。
而虞子婴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的心情,她直接从竹屋里随便拿了一套超大号的衣裳,迅速扒光一身脏衣服,跳进桶里。
直到一桶水染成黑色,她才慢悠悠地准备爬起来,洗净后,她不经意浴桶架子旁边的铜镜映出一张涟漪扭曲的脸。
“耳垂厚重,天阔地圆,明明就是一副很有福气的脸,偏偏却生了一身霉运八字,年仅十三便夭折,可惜啊……不过这肉究竟是怎么长的?”
她低头,看着腰间一层层,一圈圈松垮垮的肥肉,再转向铜镜,走近两步,看着镜中更清晰照出的一副肥硕变形的身材时,不忍直视。
撇开眼后,她脑中猝地闪过什么,接着蓦地一震,迅速再次瞪向铜镜,蹙了蹙眉,再转开,再转回,最后面无表情地瞪着铜镜内——里面映出除了一头,不,是一只肥妞的白嫩luǒ_tǐ外,后面竟不知道何时站着一道诡异飘逸冷森的身影。
他身穿一件黑质绸亮紧身衣,束腰节鳞鱼片的铁铠腰带,外罩一件深红纹着斑斓蜘蛛宽袍大衣,衣袂无风翻腾,仿若鬼魅无声无息。
虞子婴从铜镜中捕捉到一道异芒闪过,闪烁着不知名的红光,朴棱棱!空气被震动,几片黑色羽毛翩翩落下,一只矜贵戴着血狼蛛戒指的玉手,落下一只敛翅乌鸦。
它一双滴溜溜的红眼珠,微抬着下颚,恣意昂然地视线,恬不自耻地大咧咧地扫视她全身上下后,眼底似闪过与它主人一般不堪入目的嫌弃。
虞子婴第一反应——谁?
虞子婴第二反应——祖母,我好像被看光了。
虞子婴第三反应——祖母,我能杀了他吗?
——
丹墙碧瓦,绿树掩映,一棵参天古木楠树枝缠盘绕,隆春季节,清荫宜人。
刚梳洗沐浴一番的无相国师,穿着一件质地轻薄单缁衣,身姿若兰竹,尤带水汽的柔顺发丝静谧垂落于肩,站着樱白杳枝的菩提树下,静韵如歌,眉目如画。
他手里拿着一件脏臭的短襟衣裳,这是一件异常宽大特殊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