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说拒绝后不影响考评,是在表明支持所有官员,拒绝的好必然会提高考评,但同时也等于说,如果官员做不到拒绝礼殿,那必然影响考评。
于是,各地的官员表面支持礼殿,背地里却完全不合作。
礼殿官员来之前就明白此次的使命非常艰难,所以没有操之过急,从一开始就按部就班进行,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官署中,另外的时间深入民众,收集民众对方运革新的看法。
宁安城中,宗伟雄身穿一身玄色丝绸圆领袍衫,头顶黑色幞头纱帽,腰系白玉带,脚踏尖端微翘的乌皮靴。
宗伟雄手持折扇,迈着悠闲的步子,缓缓行走在宁安城的繁华街道之上。
他虽然是没有身穿文位袍,以富商的身份前来,但气质卓越,引来不少女子的目光。
他一边前行,一边观察宁安城的种种,发现这里与庆国完全不同,这里地处北方,民风剽悍开放,许多女子不拘小节,男子也并不彬彬有礼。用论榜上宁安人自嘲的话说,那些做什么事都彬彬有礼的人,因为跑得慢,已经被妖蛮杀死。
宗伟雄一路走,一路皱着眉头,他更喜欢庆国江南的环境,男子温文尔雅,女子温婉依人,一切规规矩矩,充满了礼乐精神。
走了许久,宗伟雄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因为他发现,这里的人虽然不如庆国人那般知礼,但却有着庆国人不具备的东西。
朝气蓬勃的精神。
无论是孩童、女子还是男人,甚至连老人都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有着强大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宗伟雄发现,这里所有人的节奏非常快,走得快,交易得快,方方面都比庆国快那么一点。
若是在以前,宗伟雄必然会认为景国之人利欲熏心,但在前不久,他阅读过一个态度中立的启国之人在论榜上发布的景国见闻,其中几段话让他思索良久。
“景国人衰落的时候,所有国家都嘲笑景国人愚昧懒惰,认为他们耽于享乐,不思上进。但让我奇怪的是,现在景国人奋发图强,努力做事,在方方面面都进步,但之前那些嘲笑攻击景国的人,又继续嘲笑,说景国人太过于功利,进步得太快,失去了太多,应该慢下来,停下来,等一等自己的良心。”
“我当时还不太理解这些人的意图,但抵达景国后,我才明白,他们嘲笑景国人愚昧懒惰的时候,是真的觉得景国人愚昧懒惰,但是他们嘲笑景国人功利的时候,却是源自恐惧,是源自敌意,因为他们并不想看到景国强大,所以想尽办法来否定景国的进步。”
“我还发现,许多景国人也认同外人的说法。当年落后时认同别人的说法,那是谦逊,是自省,当景国在不断进步的时候,继续认同那些否定景国的言语,那便是自卑。一个人,不清楚自己国家应该做什么很正常,但若是支持自己国家的敌人,那便是真正的愚昧,这样的景国人,还活在当年那个落后的景国,已经配不上现在的景国。正如同方虚圣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是否足够清醒,不是看能否自省,不是看能否谦卑,不是看能否自信,而是看是否有正确的判断力。”
宗伟雄身为进士,虽然敌视方运与景国,甚至此次来景国之前发誓,一定要找到景国的把柄,但此刻不仅没有嘲笑景国人的功利,反而在心中默默称赞这一切。
在不违法的前提下,用自己的头脑和汗水来获得一切,都值得称颂和鼓励,是理当宣扬的美德,是在推动人族进步的伟大行为。
宗伟雄离开大街,陆续进入一些酒楼茶肆,探听民间舆情。
宗伟雄发现,宁安城混杂各国的行商,许多繁华地段的酒楼热闹是热闹,但并不讨论景国事务。
于是,宗伟雄找了一处不算繁华的地段,看到一座茶楼中上座不到一半,但都是景国口音在闲聊国事,便步入其中,点了一壶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聆听那些人的话。
宗伟雄发现,方运在景国民间拥有极高的威信,甚至超过了半圣陈观海,过半的民众完全不在乎什么对错黑白,只要涉及方运的话题,完全猛夸方运,哪怕是部分在变法中受损的人,也心悦诚服称赞方运,认为方运做的事对景国有利。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认为方运做得不够完美,这些人中,最不满意的便是方运提高女子地位,这让许多男人无法接受。
但另一方面,景国所有的女子明里暗里都无比支持方运,因为方运做了太多维护女人利益的事。
虽然现在景国女子的地位远远不如男子,但已经有明显的提高。
尤其在密州、江州和象州三地,一些女子一旦遭遇家暴等事情,若是高呼方运之名要去告状,许多男人经常会因此停手。
民心最脆弱,但也最有感染力。
宗伟雄正听着众人闲谈,坐在门边的一个老人突然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当年的宁安女子多么守妇道,现在倒好,竟然和男子一样抛头露面。”
“老人家说的对,我那婆娘三十多的人,竟然也说要去工坊做工,她在家里难道不能纺织编织吗?”
“最可怕的那些年轻的女孩,好好的女红不做,跑去工坊劳作,何苦呢?”
这时候,一个身穿粗布衫的青年人笑道:“诸位此言差矣,往大了说,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到处都缺好的工人,女人为国做事,怎么就不行了?往小了说,女子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