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朝廷迟迟未驰援北境,先简王君霁又何至于战死沙场,北境又何至于沦陷大半!”
“……”
下面的那些茶客们说着说着就把承恩公忘得一干二净,围着北境、君然与战和的话题争论起来,就如同一锅沸水般,剧烈地沸腾了起来。
封炎随手又阖上了那半开半和的窗户,却见岑隐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那叠绢纸,也垂眸看着楼下,眸色深沉如子夜般幽黑。
两人对视了一眼,封炎含笑道:“大哥……也快到时候开恩科了。”
本来,距离下次科举还有两年,皇帝还“病着”,当然不能开恩科,封炎的意思是等他即位后,可以开恩科。
如今这个朝堂已经太腐朽了,这些官员都习惯逢迎今上,积习难改。
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腐朽的朝堂需要注入新的活力,等整治了官场,自然会空出一些位子,他们可以借着恩科提拔一些人。
想着方才的那几个年轻学子所言,封炎唇角的笑意渐渐地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为了给薛家洗雪沉冤,为了扳倒慕建铭,大哥选择了一条非常道。
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可是大哥终究是薛家人,意志为常人所及,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这么多年来,世人谤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大哥浑不在意,他说,旁人闲言碎语又于他何碍,他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大哥不在意,封炎却无法不在意。
封炎拿起酒杯,目光又朝已经闭合的窗户游移了一下,窗户又合上后,外面大堂的声音就变得含糊不清了。
岑隐也是微微勾唇,眸中越来越亮,意味深长地叹道:“快了。”
离他们的目标不远了。
两人再次彼此敬了一杯酒。
封炎将酒水一口饮尽,此时此刻,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人在做,人也在看。
大哥做的事,自会有耳清目明的人看在眼里。
人生在世,本就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论,他们且做他们觉得对的事就是。
不着急,他总归会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岑隐收起了那些绢纸,然后话锋一转:“皇后就暂时由得她去吧。”
封炎“嗯”了一声,他明白岑隐的意思,皇后和承恩公府虽然闹腾,但是把他们摆在台面上却可以转移一部分视线,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监朝的岑隐。
越热闹,才越方便他们浑水摸鱼,暗中行事。
封炎的凤眸熠熠生辉,他放下空酒杯,再次给两人斟酒,又道:“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想找你借几个隐卫,去一趟川州。”
岑隐二话不说地应下了:“我一会儿让辛卫的卫长去公主府找你。”
岑隐没多问是为何,不过,封炎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岑隐,轻声道:“宣国公早年在陇州丢失了一个孙儿……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有了些许线索,人现在可能在川州,就想派人去那边找找。”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心潮涌动。
陇州。只凭这两个字,岑隐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早逝的宣国公世子楚君羡,也就猜到封炎说的楚家小公子是谁了。
楚家长房就只剩下这一条血脉了,对于楚老太爷而言,这个孙儿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当年,若非是朝廷的驰援和粮草迟迟不到,楚君羡又何至于战死异乡……
西北如此,南境如此,北境还是如此。
岑隐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须臾,又恢复成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道:“辛卫中人极擅隐匿与探查消息,就交给他们去办吧。”
雅座里静了下来,唯有外面的大堂还是喧喧嚷嚷,茶客们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酉时过半,黄昏的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无论是茶客还是路上的行人都陆陆续续地返家。
封炎独自从茶馆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匣子从茶馆打包的花生。
天色不早,封炎却没急着回公主府,而是径直去了端木家。
奔霄撒着蹄子在黄昏空旷的街道上尽情奔驰着,等封炎抵达权舆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路上不少府邸的门口都点起了灯笼。
封炎放了奔霄去玩,自己灵活地跃上了墙头,熟门熟路在端木府内的屋檐、树木与墙头之间兔起鹘落地穿梭着。
封炎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血脉偾张。
当年阿辞的父母身死在西北陇州,弟弟楚庭舒下落不明,连番打击让阿辞痛不欲生,缠绵病榻许久才养好了身子。
现在终于有了楚庭舒的下落,蓁蓁知道了,一直会高兴的。
封炎微微勾起唇角,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的蓁蓁,唇畔的笑意中多了几分旖旎。
封炎先房外看了看,见里面没人,又神出鬼没地摸去了內室。
端木绯果然是在内室中。
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如那光滑的绸缎披散在她身后,还泛着微微的湿气,橘黄色的烛光柔和地镀在她乌发与霜白中衣上,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娇弱而又不失坚韧,恬静而又不失明快。
晚风一吹,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风儿轻柔地拂动着少女额前的刘海,顽皮地抚摸着她如玉的肌肤。
封炎几乎看呆了,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来不及反应,就见端木绯从一本书册中抬眼朝外面看了看,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