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祥麟苍老很多,头上冒出白发,背也有点驼了,“白马赵子龙”的风采全然不见,这些年他过得难啊!剿贼没个头,反而越剿越多,身边的人却不断离去——妻子张凤仪战死,表哥秦翼明回川,名震天下的石砫白杆兵所剩无几,他听从母亲秦良玉的鼓励继续为国效力,领着数千川军困守襄阳,左良玉进襄阳随手就吞并了这支队伍,还把他软禁在营中,直到左良玉逃出襄阳,他才与数百石砫子弟走出大营,躲进山里苦撑待变。
“汉民,左良玉带走官军、百姓,我无力回天守住襄阳,本想战死算了,马虎头他们几个说你到湖广了,一定会收复襄阳,我们在山里又冷又饿咬牙坚持,总算等到你了!”马祥麟在大帐中坐下流着泪说道。
“大哥,你受苦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身体养好了,我给你兵、给你粮饷,你照样还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李榆拉着马祥麟的手好言宽慰,随后咬牙切齿大骂:“左良玉这个混蛋误国害民,我已经把左营缴械整编,左氏父子也移交湖广巡抚处置,天理昭昭、恶有恶报,他绝没有好下场!”
“算了,我不想再打仗了,软禁营中时我想了很多,当今乱世怪不得流贼,他们只不过是帮农夫,不造反只有活活饿死,也怪不得左良玉这类人,朝廷剿贼却不拨粮饷,当兵的同样穷困至极,不抢掠也没有活路,”马祥麟摇了摇头,突然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知道吗?左营抢掠成性,左良玉却不蓄私财、起居简朴,有点财物必分给部下,左营能有一战之力全靠他苦心维持,要怪只能怪大明气数已尽,老天降罪苍生受害,大明不亡天下永无安宁之日。”
李榆长叹一口气,轻声问道:“大哥今后作何打算,想回石砫老家吗?”
“回去更伤心,四川先打西南夷、水西贼,然后又打东虏、剿流贼,打了百余年的仗损失人口无数,我老家石砫几乎田间无青壮,四川多好的地方呀,如今一片残破、饥民遍地,今后如何生存也成了问题,这种烂仗不能再打了。”马祥麟说着又流下眼泪。
李榆紧紧握着马祥麟的手,两人沉默无语许久。
“打下去,不杀光流贼誓不罢休!”帐外传来一阵哭嚎声,李榆大声喝了一句,铁彪拉着马虎头进了大帐——铁彪历来喜欢马虎头,听说他来了马上来看望,两人见面抱头痛哭,马虎头哭诉当年从丰州归队的八十多个川军兄弟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了,铁彪红着眼就喊打喊杀。
“归化伯,我们要报仇,闯贼的婆娘高氏和他的老营都在襄阳城,我打头阵,杀光这帮贼。”马虎头双眼喷火吼叫。
“疯子才想杀人,滚出去!”李榆没好气地喝道。
想杀人的绝不止铁彪、马虎头,地方士绅已经先动手了——李榆有时候真佩服他们,流贼一来马上消声灭迹,变天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随手就能拉起一伙家丁、佃户反攻倒算。
乡兵在襄阳、樊城一带大肆屠杀,不但杀住在各村的流贼,连从贼的本地人也不放过,所到之处一片血雨腥风。人杀红了眼就不要命,这帮家伙居然敢和出城反击的大股流贼对打,大同军出手击退流贼,他们又对俘虏下毒手,还理直气壮说流贼也是这样干的。
大同军主力到达襄阳城,与周遇吉、虎大威两部会合,金声恒这时也带着王光恩的弟弟王光泰来见李榆,王光泰很可怜地说:他们受招安以来钱粮两缺,只能苦熬度日,如今郧阳已是孤城,难以继续坚守,大家既然都是延绥人,他们也想到富庶的汉阳和大伙抱成团过日子,为了给归化伯一个见面礼,他大哥王光恩正在攻打谷城,估计两三天就能得手。
“愿意来种地的我都欢迎,耕牛、农具、种子还有过冬的口粮我包了。”李榆点头同意,心里却骂王光恩贼性不改,临走还忘不了抢一把。
“我们都是种田人出身,不怕吃苦就怕没地种。”王光泰兴奋地答道。
李榆随后下令,船队封锁汉水切断襄阳与樊城的联系,骑兵左协警戒、铳炮右协打襄阳南城,其他各部沿汉水两岸扎营休整。金国鼎、吴老八立刻动手,全协的火炮都被推到城下,反复轰击南城楼,十尊红夷大炮派上大用场,把城楼打得支离破碎,城门如果不是提前用砖石堵死,肯定也要被打穿。
大同军攻城乏术,除了以铳炮轰城,登城战既不会打也不愿打,辅兵冲到护城河边就停下,架起阵墙掩护步铳手齐射,临时从步营调来的臼炮也向城上不停打开花弹。城上流贼使不好火器,铳炮屡屡炸膛,还被开花弹引爆火药,根本无力还手,死伤太多打红了眼,索性用人填,死一批再补上去一批,城墙上始终站满守军,攻防战似乎成了大同军步铳手的打靶演练。
周柱子捡到了宝贝,陈二水太神了,打十铳至少三次命中,这个成绩很了不起,别人以排铳齐射也未必能击中目标,唯一不足的是这家伙必须用他那杆老式火绳铳,换杆铳打照样边都摸不着。左营左哨热闹了,来看神铳手表演的人络绎不绝,连协统金国鼎也惊动了,亲眼目睹神技后,当即宣布提拔陈二水为正兵,还命令左营把他推荐到协里评议军功。
陈二水干劲更足了,带着两个装填铳弹的副兵昼夜守在阵墙下,不停敲打城上的流贼。
流贼遇到这尊杀神,年都休想过好,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家伙有这个本事——周柱子很得意地想